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他不愿意去沾染这份因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和尚收回了那只手,风开始流淌起来,远处的鸟雀开始鸣叫,落叶坠落到地面。
老和尚叹了口气,“既然路不同,何必听我的禅,我也无禅对你可讲。”
年轻僧人缓缓仰起头来,轻声道:“既然如此,请您废除弟子一身修为。”
老和尚看着他,说道:“当真要从头来过,不留余地吗?”
年轻僧人点点头,轻声道:“不破不立。”
老和尚沉默了很久,说道:“我见过很多年轻人,但他们都死了。”
一句很有趣的话,但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年轻僧人说道:“死在路上,不是耻辱。”
老和尚听到这话之后,便不准备相劝,而是看了年轻僧人一眼。
年轻僧人微微蹙眉,然后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整个人一颤,险些跌倒。
片刻后,年轻僧人缓慢直起身,郑重对眼前的老和尚磕了三个头。
之后他费力起身,轻声道:“此生愿不复相见。”
老和尚没有说话。
年轻僧人转过身去,缓慢而行。
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艰辛。
老和尚看了一眼天上的那颗天星,没有说话。
……
……
走走停停,郁希夷离开北境之后,一路南下,走得缓慢,这位想起当年那段故事的年轻剑修,虽说在离开北境的时候看起来洒脱,但实际上心中哪里这么容易就想开的?故而一路南下,他不仅没有御剑,而是选择步行,也走得不快,走了一段路便要歇一会儿,等到来到长平州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半旬之后的事情了。
这半旬,他走得慢,想得多。
越发苦恼。
不过在进入长平州之后,天气暖和不少,郁希夷在一座郡城里停下,进入一座酒楼,喝了半日闷酒。
之后他离开郡城,赶往白鹿州。
……
……
白鹿州,向来书卷气十足,不仅体现在那白鹿州到处都是读书人上,其实诸多地名都颇有意思,并非随意而取,而是引经据典,就好似朱鹿郡一词,便出自前朝一位极为有名的诗家口中。
不过朱鹿郡里的那座宝河镇好像是后娘养的,就没有这份服气了,镇名以那条穿过镇子的宝水河命名。
显得有些随意。
但宝水河里有一种特别的泥土,名为宝土,实在是制作砚台的上好材料,故而这座小镇世世代代以制作砚台为生,宝河砚也被誉为白鹿州十大砚台之一,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爱死了这砚台。
郁希夷刚刚从镇子外的石桥上路过,便看到了那一条宝河里到处都是挖掘泥土的小镇本地居民。
站立片刻,郁希夷的视线在这些人中扫过,没有在其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望,只是还没等他走下石桥,镇口那边便有好些孩童从石桥上跑过来,许多孩子手中拿着纸鸢,看起来是要去镇子外放纸鸢,孩童兴高采烈,从郁希夷身边路过的时候,也只是多看了这个年轻人几眼,并没有对这个眼生的家伙多出什么心思,他们此刻心中只有纸鸢,哪里会想着别的。
郁希夷笑了笑,正要进入镇中,便看到石桥一侧有个孩子正眼巴巴趴在桥上往下方看去,他伸长脖子,身子倾斜,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入水中。
郁希夷正好来到他身后,一把提起这孩子的衣领,让他免当了一次落汤鸡。
河中有不少镇子居民正在挖土,想来这孩子掉入河水里,也会很快被人救起来,但打湿一身衣裳,这小家伙回到家中,大概是免不得吃一顿竹板炒肉的。
被人拉扯一把之后免于掉入河中的孩子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有些遗憾,最后才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笑嘻嘻道谢道:“谢谢。”
郁希夷听着纯正的白鹿州口音,有些缅怀,好奇问道:“在看什么?”
郁希夷的口音其实和白鹿州相近,毕竟黄龙州和白鹿州本就是接壤,两边口音差距不大,不过孩子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郁希夷是外乡人,顿了顿,这孩子问道:“你是来买砚台的吗?我家的砚台可好了,也便宜,要不要去我家买?”
郁希夷笑而不语,而是指了指这石桥。
孩子才有些后知后觉,羞涩一笑之后,这才低声道:“桥下悬着一柄古剑,听长辈们说,是为了镇河里的妖龙的,我想看看。”
“既然想看,为什么不到河边去看,那边显然位置更好。”
郁希夷挑了挑眉。
自古以来都有传说江河之中有妖龙栖息,所以在江河之间建桥,一定要在桥下悬一柄镇龙剑,以此镇压妖龙,保一地太平,风调雨顺。
“娘亲不让我去河边玩,说是要是被河水冲走,就没命了。”孩子挠挠头,小声道:“其实我会游泳的,娘亲就是不让。”
郁希夷哦了一声,随即道:“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放纸鸢?”
孩子一脸鄙夷,“我才不喜欢放纸鸢,那有什么意思。”
原本以为这孩子家里贫寒,父母连纸鸢都买不起,这会儿看他的样子,倒是压根儿就不喜欢这种东西,所以才会选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看那桥下的镇龙剑。
郁希夷笑道:“让我猜猜,你莫不是想做一个剑仙?”
孩子一脸惊讶,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