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想什么呢?赶紧回去上课上正经,不知道那两位极周正、教学极规矩的太学正和太学录会不会因为这两天的缺勤惩罚他呢!
王伦进斋的时候已是下午,教室里的同学都在静悄悄地习书。
“斋”是宋朝外舍的分班,一斋之规模正好跟后世的小班制相接近,为三十人。人数少了,逃学便不易,这也是太学学风严谨的保证之一。
学正不在,这让王伦有种得获新生的幸福。来这里十多天,听说的多是学正对违纪学生处理的严苛:背书、抄字是常态,挨训也见过多起,要不然作为一个经历大学逃课经历的后世人,他也不会那么在意缺课。
正准备偷偷溜进去,不期有人喝道:“王伦!你来的正好,学正正要找你!”
原来是本斋那姓沈的斋长。
国子监规矩,斋长一般都是由太学生充任,职务上也只相当于后世的班长。
但是这个职务许多太学生都趋之若骛,只有家世最显赫、在学里最有能耐的方能担当此重任。为何?只因为在外舍当了斋长,相当于一脚踏进了进内舍的门。
在后世也一样,马屁精再加上家底雄厚,总能比一般人得到更好的待遇。像学生会里的干部,就是比普通的学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经常帮学正学录做些辅助性的事务,难保会混个脸熟,这样积分肯定会高一些。在一切升学主要看积分的国子监里,先天地就比别人有优势。
这也造成斋长们对贯彻老师们的要求比别人有更多的动力,反正王伦这个斋被吃得死死的。
看他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王伦气得想打他。
如果不是担心打不过的话。
想着一天半的时间没来了。昨天晚上是有请过刘高帮请假的,但是昨天白天并没有,估计是这个事。所以王伦硬着头皮去到学正那边,如同后世犯了错误的学生。
是祸躲不过,早挨训早结束。
学正姓唐,哲宗时进士,一向在执行国子监制度上严肃认真的。王伦昨天不假而出,让他大为光火,所以对王伦的到来不假辞色:
“王伦!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自外出不归!我国子监自有国家法度,你休得认为有宿太尉推荐你入读便肆无忌惮,须知他可管不得这里!”
这话说的,好像善者不来啊。王伦是宿太尉推荐不假,但是自己进来之后并没有打着对方的旗号,也没索要什么特权。就一天缺勤这个事,值得这么上纲上限的么?
“学生不敢!”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太学学正可不是好相与的,基本上掌握着王伦这等外舍生的生杀大权。虽然由外舍保证升内舍可能力有不逮,但让王伦黜落是分分钟的事。
用很直白的一句话就是,成事虽不足,败事颇有余。
“还有,你是太学学生,国家养士百年,可不是让你等嬉戏混迹青楼虚度光阴的!虽说我太祖皇帝不禁妓家,但是你须注意国子监的脸面----怎可和人在青楼里争风吃醋?”
我你妈!王伦一口老痰差点吐出来。这是谁特么的造谣,我可什么都没干成,怎地扯上了争风吃醋?明明是高衙内滥施淫威要打我好不好!
但这种事越描越黑。自己在“丽香院”的种种壮举,在这种挑刺的学正面前毫无加分项,只能把委屈硬咽在肚子里。
“学生惭愧!学生保证再不敢缺课了。”他只能做痛心疾首状,从前在大学里被专业老师逮住逃课就是这样用良好的态度扳回局面的。
唐学正很满意王伦的低姿态。正所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另外他也在王伦的俯首面前得到心灵的慰藉。
“嗯哼,听说你在丽香院做了一首《菩萨蛮》,连小苏先生和贺梅子都称赞的?”前脚训过王伦,后脚这位周正的学正竟然问起这个问题来,思维跳跃很快。
王伦眼角一跳,不知道是福是祸。
因为在正规的读书人心里,诗词是小道,道德文章才是要紧之事。
到北宋前期之前,诗赋都是科举考试的内容之一。唐朝时期,朝廷还特别重视诗歌,经常举办诗歌比赛,这一政策导致大批文学才能突出的人能够进入官员阶层。唐朝将诗赋列入科举内容的政策也延续到了北宋,因而在北宋前期,高官行列中,也出现了大批优秀的文学家,唐宋八大家中,北宋占据了六位,个个都是高官。
但是王安石变法的内容之一,便是在科举考试中取消了诗赋。
由于科举不再考诗赋,文学才能不再作为当官的重要素质之一,因而,文学在社会上的整个地位都下降。苏东坡死于王安石之后,虽然王安石死后,科举考试曾经短暂地恢复过诗赋考试,但是,此后几百年间,经义策论成为科举的主要内容,已成定局。
经义是王伦的弱项,因为作为一个标准的现代人,他是不可能穷极一生去研读那些经书文句的。
但他拿手的诗词,在正常的体制内混又根本没有用处。
须知现在的宋朝已经取消了科考,做官唯一的机会,便是通过国子监外舍----内舍----上舍的学习,然后毕业做官。
这个过程不考诗词。
这位学正不是想拿诗词来拿捏我吧?说我玩物丧志?反面教材?暗含讽刺?
“学生逢场作戏,根本作不得数的…”现在连他引以为傲的诗词之道都不敢认可了,所以王伦很郁闷,但还是承认了。
这种事瞒不住人的,昨晚的开社大会上太学生来了许多人。
“某也读过了,端的写得好!----这首词真是你所做?”
原来唐学正不是找他的茬,而是真心欣赏的。不过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
“确是学生所做…学生昔年读《五代史》,深为我大宋西北、北方屏障之丢失而慨叹,有感而发,便有了这首词。昨晚同文秋社开社动员,贺梅子当场做了一首《菩萨蛮》,正巧学生也在现场,便存了争强好胜之心,于是便把它拿出来…”
王伦还是存着小心。虽说弟子不必不如师,但是谁知道这位学正是不是个妒贤忌能的?并且在一个老学究面前显摆也没什么意义----他又不会抛媚眼!
原来如此。唐学正于是释然,我还道他有奇才能当场作词!不过他才多大年纪,哪怕是提前做好了也是极不简单的,这样的词作他便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