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白衣太过显眼,所以只要不进来,在远处只要盯着那件白衣的动向就知道他的“进展”。
王伦就利用人们这种本能的想法。
先是猫着腰顺着墙角溜走,然后穿过旁边的竹林,那边应该会有近路通往院子。一路上尽是灯火稀疏的地方,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竹林里瞎撞,头发都被某根斜伸的竹子挑乱,期间还摔了一跤,十分狼狈。
可是他不敢稍作停留,因为打的就是时间差:只要跟着的人一时半刻没发觉,大门口即使有人也不一定有这种警惕性。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冒这个险的。只要回到国子监,那边是国家重器之所、文化人待的地方,便是高俅去了也不敢乱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尽管躲躲闪闪,还是迎面在树影下撞到一个人。
“哎呀!”听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被王伦一撞之下竟然跌倒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王伦连叹晦气,也不敢耽误时间,连忙道歉:“是某的不是!姑娘无碍吧?”
依稀能看到是个年轻的女子,袅袅娜娜地从地上撑起来,抬起眼睛向他看。
“是你!”
尽管看不真切,但王伦和对方同时都认出了双方。
阎婆惜!
王伦!
“这三更半夜的,官人鬼鬼崇崇的是要做什么?”她笑。
“黑灯瞎火的,一个女孩子躲黑影里要做什么?”他惊。
当然两人都没有问出来,而是既惊且喜地打谅对方。
“官人这是…”终究阎婆惜先问了出口。现在的王伦,因为光着膀子,和晚间的风度翩翩略有不同,别有一番野性的男人味。
“一言难尽…姑娘没撞伤着吧?”虽然紧迫,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女,王伦还表现出了绅士的风度。
“不曾。”阎婆惜摇摇头,虽然肩膀被他撞得生疼。
“是小可的不是…只是现在无法细说,等来日再和姑娘赔话…”王伦急着要溜。
“官人且休走!”阎婆惜真是不知道别人心里的急啊,要叙话也不是在此间啊?
王伦一眼黑线地看着她。姑娘,我可是帮过你的,你怎么能误我的事!
“门口有高衙内派出的十几个人看着,听说专等官人出来…官人虽然乔装如此,却难能瞒过那帮人的耳目!”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把他的狼狈说得如此大气。还乔装?那都是钻竹林弄的!
王伦的腿有些抖了。
“丽香院”里进出的人很多不假,但这个点还想回家的真不多。来这里这么晚了,谁还没个相好的姑娘?如果真有人在门口等着他的话,自己肯定逃不掉。
还十几个!
那是要让自己脱层皮的节奏!
一想到这里,王伦便言不由衷地感谢阎婆惜的提醒:“阎姑娘,谢了!”
真要谢她么?也不尽然。因为要是自己不知道,在门口被拦住或许有厄运或许能侥幸逃脱出去,全凭天命。但是被她这么一说,自己再出去的勇气已经全没了。
继续在这里煎熬,还不如被对方打一次算了,真不知道这是帮自己还是害自己。
“是奴家要感谢官人的仗义之举才是!若不是因为奴家,官人也不会遇到今日之难!”
高衙内要教训王伦的事,“丽香院”是什么所在?上下早都已经传遍了,不可能不传到她的耳里。她本来已经准备歇息,闻讯便赶紧走过来想提醒王伦,只是没想到迎面碰到。
说到底,王伦确实是因为替自己出头才招上事,于情于理,她都有义务提醒。另外,王伦在窗口的形象很正面也很阳光…
你知道有什么用呢?其实王伦也在不断反醒:我这次出头到底对还是不对?如果是自己的女人,当然责无旁贷;可是对于阎婆惜,早知道会惹出这种事,估计他也不会干。
从严格意义上说,他现在的觉悟绝对没做到兼济天下,优先选择只是独善吾身,但不妨碍他把光辉的形象进行到底:
“姑娘说哪里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姑娘唱的确实是好,小可只是做了本份!”
好吧,刀子是拔了,但是最后却发现是柄断刀,而且断柄都能伤到自己…
“官人可有办法脱困?奴家被高衙内骚扰多时,深知这个人无赖又势大,汴京城内无人敢惹,便是开封府也奈何他不得!”
开封府是管民事的衙门,虽然高衙内对它敬而远之,但是它也对高衙内这样的人无可奈何。想必此前阎婆惜也报过官吧,结果可能不理想。
“小可是国子监外舍的生员,天子脚下,谅他也不敢当众行凶!”
美人面前,仍需嘴硬。
阎婆惜是个伶俐人,根本不去问王伦身上的白袍到哪里了,而是认真十分规劝道:“官人莫要这般说!高衙内这厮是殿前司都指挥使的螟蛉子,手下帮凶甚多。若他指使他人为难官人,到后来丢的却不是官人的脸面!”
还要你说!要是能体面地走,谁不愿意?
王伦很有从善如流的潜质,闻言便很认可:“可是他已派人在大门前候我,如之奈何?”
阎婆惜略想了一下道:“奴家倒有个主意。今日天晚,奴家便找个地方让官人歇息了,等明日之后他见官人不出,时间长了便会怠了。等风头过去,官人再离开也不迟,你看可好?”
岂止可好,简直甚好!王伦巴不得的。
“可是小可手上只有几百文,便是胡乱住一宿也是不够的?”
若只是住宿,城内找个旅馆睡下也不是找不到。可这里是什么地方?这点钱怕不只够喝盏茶的!并且还有一个问题,明天如果高衙内还派人守着该怎么办?
不过这个问题太远,还是且顾眼前,把今晚熬过去再说。
“官人也是因为奴家,现今有事,奴家怎不相帮?且随我来,奴家那边倒有住处。”
没想到啊,她竟然是个知情知义的好女子咧。有句话怎么说呢,“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看来她只是为自己看入眼的人动心,这叫做敢爱敢恨…王伦在这一刻给了她许多溢美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