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应龙走出徐府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叠手稿。
下意识低头看眼了,想到都是沉炼和杨继盛等人弹劾严嵩父子的奏疏。
他心里很清楚,徐阶交代的差事他不能拒绝。
这是一个烫手山芋,谁不知道这样往死里弹劾严嵩父子,最后的结果都会很凄惨,即便有徐阶的保证,他也没有把握,自己这次做了可以全身而退。
可要是不按照徐阶的话做,想想现在的左都御史潘恩,自己在衙门里的日子怕也不好过,都不知道会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
徐阶的言辞虽然没有说让他弹劾,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手里的手稿,邹应龙清楚,自己躲不掉。
回到家中,邹应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看着这些弹劾奏疏,又细细回忆之前徐阶的话。
渐渐的,邹应龙理解了徐阶的意思。
看看之前他们的弹劾,都是连带着严嵩父子一起弹劾,而徐阶絮絮叨叨对他说的话里,却高度赞扬严嵩对朝廷的奉献,说的是什么?
严世番仗着父亲严嵩的权势如何如何。
弹劾严世番,只顺带提严嵩教子不严之过。
邹应龙有了这个想法,随即又仔细翻阅那些弹劾奏疏,把其中关于严世番的罪过一一记在脑海里,一条条梳理,整个弹劾奏疏的架构渐渐成形。
他可不打算学那些奏疏中所言,罗列罪名一大堆,打算只把其中几条列出,最好是能查实的罪证。
严世番所作所为中,最广为流传的自然是其卖官鬻爵之事,几乎已经是京城公开的秘密。
为一己之私,坏天下法度。
然后,邹应龙还打算告严世番不孝。
现在是什么时候,严格说起来,严世番其实还在丁忧,母丧不久。
嘉靖皇帝免了他丁忧,按说就该老老实实带着父亲身旁,服侍老父,可据邹应龙所知,其子严鹄扶灵南下后,严世番就恢复了之前的生活,常和罗龙文等人饮酒狎妓,拥侍姬妾屡舞高歌。
想到徐阶提到嘉靖皇帝为亲母名分和杨廷和等人的争斗,由此可见陛下应该是最见不得这样身为人子却放浪形骸之事。
还有之前在都察院里,曾听闻同僚述说,严鹄趁着奉旨南返之际搜刮地方的事迹。
沉思良久的邹应龙终于动了,他知道该怎么书写这篇弹劾奏疏,不仅是因为徐阶所求,更是为了天下万民,为了往圣绝学,这样不忠不孝之人就不应该留在朝堂上,祸乱朝纲。
“叔大兄,来,满饮此杯。”
此时,在一间酒楼里,魏广德和张居正相对而坐。
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可是张居正却连尝一尝的欲望都欠无。
魏广德的劝酒,张居正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
魏广德只好放下酒杯,今日下午见到张居正的时候,他就发现他情绪不对。
魏广德不打算问他进入诏狱后和蓝道行说了什么,那是蓝道行和徐阶之间的事儿,只是看张居正的样子,显然他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叔大兄,此间既已事了,就无需太过介怀。”
魏广德只是说道。
张居正眼球微微动了动,看了眼魏广德,低头,又看了看身前的酒杯。
勐然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砰”,空酒杯被重重放在桌上。
“哎”
一句叹息从张居正口中发出。
“叔大兄,徐阁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严家父子所作所为天人公愤,可无奈圣卷正隆,徒呼奈何。”
魏广德只得道。
虽然不知道徐阶和蓝道行交易内幕,可是以张居正为人看,老师和方士勾接,他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我能理解。”
似乎,张居正已经放下包袱似的。
魏广德端起旁边的酒壶又给他满上,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此次之事,还多谢善贷协助,来,我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说着,张居正就端起酒杯向魏广德一伸。
魏广德本来是看张居正情绪不大好,所以邀他出来聊聊。
这张居正可是未来的粗大腿,就他在首辅位上干出来的事儿,魏广德可不想去替代他。
太惨了。
不过即便如此,交好还是可以的,只要保持一定距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