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侯带来了十几个仆人,除了南园之外,严祺还将另外两处院子腾出来安置。
一群人呼啦啦住进来,严家也变得热闹起来。
南阳侯在京中也有不少故旧,得知他回来,每日都有宾客登门。严祺白日里都要去官署,容氏身为主母,自当在宅中张罗一切。
她已经怀胎九月,虽然有陈氏和一众仆妇帮着,却也难免有些吃力。
陈氏看容氏辛苦,忍不住劝道:“夫人身体沉了,该多休息些,哪里有总这般操劳不停的道理。我看崇郎那边也不是没有地方住,还是让主公出面说一说,且将南阳侯接过去。”
容氏无奈道:“你以为文吉不想,他昨日还亲自过去商量过,那边只说宅子狭小,南阳侯住得不喜欢。就算他愿意,南阳侯也未必愿意。”
陈氏不满道:“这可就没有道理了。主公虽叫南阳侯一声叔祖,却也只能算个族亲,他们南阳侯家的产业也没有半分是主公的,怎就好像主公要将他供着一样。”
“你也不是不知他父亲临终前的交代,”容氏叹口气,“罢了,把吴炳拨到南园去,专司南阳侯起居杂事。我这边,你帮着些,也能让我省些心。”
陈氏见她这么说,也只好应下。
但没过两日,夜里,容氏睡在梦中忽而腹痛,严祺惊醒起来,忙去唤陈氏。
陈氏是个极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容氏是临盆在即了。她不慌不忙,随即安排人手去准备生产用物,而后,又让人去请产婆来。
这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严祺则待在房里,不住安慰在床上疼得呻吟的容氏。
漪如被吵醒,得知是容氏要生产了,一惊而起,忙穿上衣裳,匆匆赶到母亲住处。
只见仆妇和侍婢们进进出出,而容氏的声音一阵一阵传出来,似乎痛苦得很。
走进房里,只见产婆已经到了,众人将容氏架起,让她用力。
陈氏则在一旁将严祺推开,劝道:“夫人又不是第一次生产,哪次不是喊疼喊死,主公着急有何用?此处不是男子该来的,主公快出去!”
正说着,她一眼看到跑进来的漪如和严楷,急道:“你们两位小祖宗怎也来了,快出去快出去!莫再此处碍着!主公,快将女君和二公子带走,小儿怎能来这等去处!”
严祺回头望了望容氏,只得一手拉着一个,将漪如和严楷带出去。
院子里,众人仍然忙碌,时不时有人将各种物什搬进去,没多久,又走出来。
相较之下,严祺带着漪如和严楷干站着,仿佛无所事事。
漪如看到一个仆妇手里端着盆出来,里面的水红红的,不由心惊肉跳。严楷听着容氏的叫声,更是一脸惊恐。
他的乳母李氏过来,劝道:“二公子,随我回去歇息吧。”
严楷却摇摇头,望向严祺,怯怯地问:“父亲,母亲不会真的疼死吧……”
“胡说什么。”严祺轻轻拍一下他的脑袋,却没有都说。少顷,他俯身将严祺抱起来,继续将两眼望着屋子里,一步也不挪。
漪如的心砰砰撞着,七上八下。
三妹玉如的生辰,漪如记得很清楚,是在五日之后。没想到,如今竟是提前了。
漪如回想上辈子,其实除了南阳侯没有提出交换南园的事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出入。当然,当年的事,漪如早已记不太清,有些疏漏也不意外。
但想了想去,漪如直觉还是跟自己有关。毕竟这辈子最大的变数就是她,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改变了一些事,别的事也会改变,玉如的提早出生就是其一。
想到此处,漪如愈发不安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便意味着,所有事都可能不会跟上辈子一样。上辈子,玉如出生得很是顺利,漪如在梦里迷迷糊糊听说自己得了个妹妹,翻身就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才过来探望。全然不似今日这样,她跟着父亲和弟弟站在这里,听着母亲一声声的叫唤,心惊肉跳。
她从未想过,如果一些事,因为她的改变而不如从前,该怎么办。
比如,若是母亲难产……
漪如不敢想下去。
正当心焦,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看去,只见几个仆人打着灯笼,簇拥着一人进来,却是南阳侯。
容氏生产的事,将府里的人都惊动起来,南阳侯也不例外。
见他来,严祺忙带着漪如姐弟上前行礼。
南阳侯问了问容氏的情形,又看了看严祺,道:“当下夜色已深,此处既有产婆仆妇,你守着也无济于事,另寻别处歇息去吧。”
严祺道:“不必,侄孙到了别处也睡不着,就陪在此处。”
“这有甚可陪。”南阳侯道,“妇人生产乃晦气之事,岂有让男子陪伴之理。速速带着儿女到别处去才是。”
听到“晦气”二字,严祺犹豫了一下,将严楷交给李氏,让她带漪如和严楷回房去歇息。
“侄孙还是在此处等一等。”严祺道,“夜色已深,叔祖身体不好,回去歇息吧。”
严楷却不肯离开,抱着严祺的脖子不撒手:“我也要着母亲,哪里也不去。”
漪如也扯着他的一角,道:“我也是。”
见严祺露出无奈之色,南阳侯皱起眉,道:“你明日还要入朝,一夜不眠,何来精力。”
“不妨事,”严祺仍抱着严楷,道,“明日一早,侄孙便会派人去官署中告假。”
“胡闹。”南阳侯神色沉下:“堂堂高陵侯侯,竟为了妇人生产不去上朝,若传出去,别人岂不要笑话高陵侯府无人?轻重不分,你父亲若在世,定然斥你不孝。”
严祺愣了愣。
漪如在一旁听着,再也忍不住:“曾叔祖所言差矣。我虽年幼,却曾听闻一事。当年父亲出生时,祖父守在产房外,水米不进,彻夜不眠,乡中父老都称赞祖父有情有义。莫非曾叔祖看来,祖父当年所为,也是不孝?还是说,父亲只图仕宦,弃我母亲于不顾,倒可被人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