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于氏看着容氏的神色,叹口气,语重心长,“我素知嫂嫂品性,定然不是他们传的悍妒之人。嫂嫂为这个家不辞劳苦,我等都是看在眼里。我也知道,表兄是疼惜嫂嫂的。我等女子,就是这般无奈,好不容易有个如意郎君,却又要防着别人说三道四。嫂嫂何不想开些,为表兄纳一房妾试试?老家有位擅长看相的老妇,甚是灵验,谁好生养,让她看一看就知道了。这小郎的生母,就是她相来的,说能生儿子,就果然生了儿子。其他那几房,也都她相来,都是老实本分的良家子,也不担心她们有什么坏心思。”
容氏看着她,面色有些不定,少顷,勉强地笑了笑:“这等事,自要与文吉商议。”
于氏忙道:“这是自然,我也不过提一提,一切都由表兄和嫂嫂定夺。”
漪如在一旁看着容氏,知道要让她想开,硬来反驳不是办法,不由皱起眉头。
二人说了一会话,外面的仆人来报,说许氏回来了。
听到许氏的名号,于氏脸上的神色稍稍敛起,听到脚步声,忙站起身来。
未几,许氏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于氏,露出和蔼的笑意。
见礼之后,许氏将于氏的儿子抱在怀里,看了看,道:“是个俊俏的郎君,也难怪二伯这样喜欢,非要从南阳赶来京中探望。我若未记错,他才出生三个月?”
“正是。”于氏道,“昨日才满百日,我想着今日正好过来,就将他带来给嫂嫂看一看。”
许氏颔首。
漪如心思一动,凑过来将那婴儿看了看,好奇地对于氏道:“方才叔母说的那会看相的老妇人,她是怎么说的?好生养是何意?”
于氏目光微变,正要说话,只听许氏道:“什么看相的老妇人?什么好生养?”
漪如随即笑眯眯地将方才于氏劝容氏的话复述了一遍,而后,睁着清亮的眼睛道:“叔母说,小郎就是那老妇人相出来的,甚是灵验。”
许氏已然明白过来,神色变得意味深长,看了看于氏,微笑:“我上回听南阳侯说,他在老家替文吉看中了好些女子,劝文吉纳了,好为高陵侯府添丁。想来,这看相的老妇,也是早早的就相好了,单等着今日来说合?府上当真是一番苦心。”
上次南阳侯劝严祺,容氏不在场,听得这话,怔了怔。
于氏自是听得出这话里的讥讽,笑容有些不自在:“叔祖母这是哪里话,孝之伯父早逝,表兄和嫂嫂支撑着这偌大的侯府,甚是辛苦。我等身为亲戚,自当分忧才是。”
“这话也是道理。”许氏拿着茶杯吹了吹,忽而对一旁的侍婢道:“天色不早,该用膳了,去看看堂上备好了不曾。”
因得要为南阳侯送行,今日的午膳,格外丰盛。
南阳侯坐在上首,许氏次之,严祺和严崇夫妇分坐最下。
仆人侍婢鱼贯地将饭菜呈上,香气扑鼻。不过摆在南阳侯面前的,仍是那些粗制的饭食。
今日与往常不同,他似乎心情不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许氏也破天荒地破了吃素斋的戒,让人上了酒,亲自举杯,对南阳侯道:“原想我与二伯多年不见,在这府里能多说说话,不想崇郎孝顺,这么快就将二伯接了去。这杯酒,便敬二伯身体康泰。”
南阳侯对这话自是不屑,不过这般场面,也不好甩脸,也拿起酒杯,淡淡道:“弟妇有心了。”
严祺也举杯,说了一番好话,向南阳侯敬酒。
南阳侯微笑着应了,放下酒杯之后,慈祥地看着他:“这些日子,叨扰你了。”
“叔祖哪里话。”严祺忙道,“叔祖好不容易来京一趟,侄孙孝敬,乃是应当。”
南阳侯颔首,放下酒杯:“叔祖年纪大了,有时说话直率了些,有些不好听的地方,你见谅才是。”
严祺听得这话,料想有后手,心不由稍稍提起。
他硬着头皮道:“侄孙不敢。”
南阳侯摆摆手,继续道:“我又何尝愿意理会那诸多烦心之事,只是你父亲离世之前,说你在世上无依无靠,托我好生照顾你。每每想到他,我就忍不住操心。可我总在南阳,又不能常来京城探望,着实挂怀。”
说着,他露出伤心的神色。
严崇见了,忙道:“祖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说这些。”
严祺想着,他大概又会提起南园的事,一边劝慰,一边想着怎么回话,却忽而听许氏笑了一声。
“崇郎说的是。”她语气和缓,“孝之走了许多年,文吉不也是这么过了?二伯切莫总想着这些伤神之事。再说了,二伯就算在南阳不在京城,能照顾文吉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且还比京城里多了去了。”
南阳侯看了看她,道:“哦?弟妇,此言怎讲?”
“孝之临终之前,忧心文吉不懂经营,便将南阳老家的田产都托给了二伯照管。”许氏道,“那些田产与二伯名下比起来,虽不算多,不过百顷是有的。前些日子,文吉说南阳老家的屋舍多年无人居住,想必是破败了,想得了空闲便回去看一看,让人修葺修葺。我说哪有何难,既然二伯在老家里照管着产业,不若就交给二伯了。这些年来,那些产业积攒了的钱粮,想必够将屋舍修上十遍八遍的,多余的还可运到京里来,二伯说,是么?”
这话,几乎让南阳侯噎住。
许氏说的不假,严孝之临终的时候,确实曾经将老家的产业托他照管,等严祺能够稳妥掌家了,再交还给他。这些年来,严祺一直在京中,虽知道老家有产业,却不曾过问,南阳侯也从未主动提及。他想着高陵侯府家大业大,财力雄厚,必然看不上这点产业,于是虽然面上是代管,实际上却是把产出都捞到了自己的名下,大不了严祺真要的时候,吐一点出来蒙混过关。
不想许氏竟如此好事,当面点了出来。
堂上的气氛,登时有了些不可名状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