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如何回应?”容氏忙问。
“既然长沙王口口声声扯到了太子,圣上自是不可忽视。”严祺道,“在朝廷上,他就令廷尉接手此事,限一个月内查清。”
容氏了然,奇道:“这长沙王也是怪哉,既要咬着此事不放,又为何拿太子做由头?圣上就算将此事查清,确认系有人蓄意谋害,那也是谋害太子,而非长沙王父子。如此一来,圣上岂非就把自己摘清了。”
严祺笑道:“长沙王又不是傻子,怎会要圣上认罪?他当堂奏报之时,说有人包藏祸心,挑动他和圣上兄弟不和,想让太子在他名下的游猎中遇险,诬他谋害太子。这哪里是要向圣上讨说法,这是要借题发挥,逼圣上承认他是个忠臣,对他毫无芥蒂。”
容氏颔首:“这长沙王,倒是个知道变通的。”
严祺却叹口气:“只是此事到底牵扯到了漪如,只怕廷尉也少不得要上门来盘问。”
容氏听得这话,神色不快,念声佛,道:“漪如可是差点丧命,那日在猎苑之中,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也都说了,还要盘问什么?我还想着,过两天日子好,带她到庙里去拜神收惊,廷尉却来旧事重提,没完没了。”
严祺道:“这是无法,圣上交代的事,就算要过过场,廷尉也要悉心做好。放心,他们不敢拖延,定然很快就会过去。”
容氏看他眼睛转着,似欲言又止,道:“可还有别的事?”
“是有一桩,不过长沙王那边的。”严祺道,“他处死了世子身边的一个随从。”
容氏道:“哦?为何?”
“面上的由头是偷窃,”严祺道,“不过我听说,其实是为那日猎场中的事。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那日世子听到猎鹿的号角,故而急着去追。鼓动世子的,就是此人。”
容氏了然,心照不宣。
严祺猜得不错,廷尉的行动确是迅速。不到一个月,廷尉就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查清,向皇帝复命。
照廷尉的说法,那疯豹确实是有人故意放入猎苑之中。廷尉按着长沙王的线索,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个人。
此人名叫梁五,本是市井无赖,曾私设斗兽场,开赌局敛财,被官府查封之后,怀恨在心。就在长沙王将去游猎的消息传出之时,一个在京中做生意的突厥人找到梁五,拿出三百两黄金,请他潜入猎苑之中,对太子下手。除此之外,那突厥人还许诺,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梁五债务缠身,见到这么大笔钱财,自是动心。加上对朝廷和官府心怀不满,他一口应下,随即从别处斗兽场里弄来一头豹子,饿了三日,又喂药激发凶性,将其放到了那猎苑之中,设下圈套,等太子过来。然而事不凑巧,严祺的女儿严漪如竟是无意间闯入此处,被疯豹袭击,幸而长沙王世子出手,将她救下。
此案的过程,与严祺猜想的大致不差。不过重点并不在阐述各处细节上,而在破案。廷尉大张旗鼓地四处拿人,最后一共有十三人被判了死罪,都是市井中的流氓,以谋逆大罪凌迟处死。除此之外,还有上百人连坐,不是下狱就是流放。
这事,又让京城上下轰动一时。
不过,议论的风向变了些。
那些嚼舌根的人惊讶地发现,严漪如在此事之中,并非是那惹祸的人。相反,那原来要用来暗算太子的豹子,因为她的贸然闯入,冲着她去了。换而言之,她竟是替太子挡下了一场灾祸。
于是结合着严漪如先前那中邪疯癫的传闻,街头巷尾又有了另一般说法。这严漪如是得了些神通,看似疯癫荒唐,其实都是天意。
这等传言,让整件事平添了一股玄乎的意味,却让好事者们愈加感兴趣,故而传得比先前更加凶狠。
漪如再度从小娟嘴里听到的时候,啼笑皆非。
这虽听着像胡诌,却最是接近真相。只不过主角变了,若是将太子换成长沙王世子,便算得全对。
对于廷尉的破案,长沙王表示欣然接受,而皇帝也为了表示兄弟之谊,在宫中设宴,请长沙王一家入宫共膳。
而因为漪如,严家也得了宣召。
漪如想,长沙王世子没有死,长沙王也就不必急着回岭南去,遇不到黄河涨水舟楫翻覆,他的性命大概也就能保下来了。
有他这个心腹大患在,皇帝自不敢对朝中的长王党下手,严祺便也没有了大展宏图的地方。附带的,皇帝大约也就没有了正式将漪如和太子的婚约定下来的心情。
当然,她知道,皇帝必然是很不高兴,尤其是对于自己这个坏了他好事的罪魁祸首。
严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宫中的人来告知的时候,他看着漪如,长长叹一口气。
“你啊。”他摸摸漪如的头,“净给我出难题。”
漪如忙赔笑,心想,你该谢我。
漪如从前很喜欢入宫。在她眼里,宫中是天下最好的地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天下人想要的所有东西,都能在宫中得到。
从小到大,她出入宫中,就像家中一样随意。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那样一个温良无害的地方,有一天会把她全家都吞掉。
回到九岁之后,漪如对这个地方有深深的恐惧,自从那日端午之后,她各种推脱,一次也没再去过。
但这次宫宴,是皇帝召见,漪如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
“为何穿这一身旧衣?”入宫前,容氏来到漪如房里,看着她身上的衣裙,讶然问道,“端午节时,中宫赐下的新衣呢?”
漪如道:“我让小娟放回了府库里。”
“为何?”容氏问。
漪如自是纯粹的不想碰,不过这话,在容氏面前说不得。
“那可是中宫赐下的,宫宴上我难免碰盘翻杯,若沾了污渍,岂非不敬。”她振振有词地答道,“这身虽是旧衣,可只穿过一回,崭新得很,再穿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