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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和杜嬷嬷的目光齐齐聚在赵玉兰身上。她声音细细幽幽,诉说着女儿的遭遇,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哭泣。
“冬儿听了我的劝告,原本就认命了。母子连心,怎么会舍得下但打听了您家老爷太太都是名声极好的良善人,对安哥儿很好,只要安哥儿能有个好结果,她也就安心了。说得再透些,老爷太太做的主,她一个妾室,还有她说话的份儿么”
“冬儿心中也是有怨有不平的,明明安哥儿是那么可人疼的孩子,明明她对老爷夫人那么恭顺,最多只是想着等日后安哥儿长大分家了,接出她去过活,绝无窥觊林家传承之心。可怎么看起来宽仁慈悲的老爷太太就容不下他们呢”
“但面子上,冬儿半点不敢把这想法流露出来,她逼着自己不去想安哥儿,像往常一般安静,慢慢地也看开了一些,这辈子日子长着呢,总得过下去”
陈氏叹息道“这样看来,冬儿也是个通透的,那后来如何就可是生病了么”
“那时可没有病”赵玉兰笑了一声“冬儿身体可好着呢,那娇滴滴的贾夫人都没病死,怎么轮得到她”
陈氏和杜嬷嬷吃了一惊,面色倏地变了,赵玉兰的话里满含着恨怨,可见冬儿的死另有文章。
“太太,安哥儿两年前大病了一场,您家老爷爱惜孩子,专程去金陵向林府求过人形何首乌,对么”
陈氏想起此事,难道冬儿的死与这有关
“不错老爷他是去求药了,但族嫂道,这药材已经送上京城孝敬父母了。幸好,安哥儿后来也吉人天相,自己好了”陈氏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意如此”
“你如此说,莫非那时,何首乌还未送上京城”杜嬷嬷疑问道。
“即便如此,在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出继的安哥儿之间,族嫂选了关切父母,那也无可厚非”陈氏说了一句公道话。
赵玉兰苦笑道“这个道理我母女哪能不懂但实情并非如此”
“莫非那贾夫人是想留着给自己儿子用”杜嬷嬷爱惜安哥儿,有些不平“安哥儿可是等着救命的,那少爷只是体弱了些,平日里好生保养着,多少好药材不能再得就是心疼那何首乌,过后咱家拼命地去寻找,总能给她补上的吧这也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人间难寻的”
“杜嬷嬷,不要乱说”陈氏连忙阻止了杜嬷嬷,虽然心中也是觉着膈应不悦,但是,总不能当着赵玉兰的面这样讲话,传出去,可是影响两家关系的,到底是一族的,中间还夹杂着安哥儿呢。
“若是只是这般,她疼自家的儿子,还是个身份尊贵的,那也没的说”赵玉兰冷笑道“冬儿本来并不知此事。过了好几日,她在花园里无意间听到管事媳妇黄氏和她男人说话。那陪房还拿这事取笑,意思是那庶孽如今在平常人家,日子窘迫,连何首乌都要求上门来。”
她男人道求的是人形何首乌,除了咱们家这样的,一般的官宦人家,一时也是难得的。咱家不也只有一根,太太已经送上京城了。
那黄氏笑道哪里送上京城了谁说只有一根太太的陪嫁里就有两根,林家的老库里只怕还有
她男人不解那为何太太不愿给素日里太太也是个待下宽和,手里撒漫的,那林秀才也是同族的,见死不救的,说出去名声难听啊
冬儿听到安哥儿病重,已经心如火焚,又听到那黄氏道若林秀才没有养着那庶孽,太太自然不会吝啬了,可现在那庶孽在他家里呢
“这又是什么缘故”陈氏和杜嬷嬷都忍不住激动地喝问道。
“黄氏的男人也连连追问就是太太不喜他,他也出继了出去。按照礼法上来讲,他和咱们家从此都没关系了,何必做得那么绝再说,那张姨娘不也安分守己的,半点没作妖啊,太太为何要这么做”
赵玉兰咬牙道“之后,黄氏说穿了原因当时小嫡子生病时,请来的高僧就说过了,那庶孽本是不该来到这世上的,他和嫡子的气运,是此消彼长,相冲的。你看他身体康健,嫡子生下来就体弱。嫡子和他一起生病,他一被送去庄子,嫡子身子就好了些。不但克弟,连老爷太太也受他牵累。虽说他被过继了出去,但太太总觉着不安,总觉得嫡子的命数气运是被他压得厉害。太太的陪房妈妈在她耳边也反复提着这茬,由不得她不信,心中忐忑。
黄氏的男人却不信,不以为然哪有这样的道理,都是那些婆子们装神弄鬼的胡言
黄氏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次,全看他的造化罢了,总之太太也没有出手害他,算不得作孽”
“冬儿听了这话,又惊又怒。挂念着安哥儿,顾不得别的,径自去见贾太太,求她别听人挑唆,救救安哥儿,她永远感激太太的大恩大德。”
“贾太太听冬儿挑明了,羞恼起来,她那些陪房更斥责冬儿不守规矩。冬儿言道等老爷回来把这事告之,请老爷做主。激愤之下,有些口不择言,顶撞了几句,劝贾太太为幼子积德积福。贾太太发怒,说冬儿诅咒自己儿子,以下犯上,命人掌嘴,再关在房中,跪着念经。”
“等到第三日,林老爷回了府,贾太太和伺候的人众口一词,都说道是冬儿犯上。何首乌家中只有两只,一只送去了京城,一只准备着给嫡子合药用的,再匀不出来的。偏巧,那嫡子又病了。陪房妈妈就把这罪过推到冬儿身上,说是被她与夫人大闹吓到的。她因安哥儿怀恨在心,故意为之,还曾暗中诅咒小少爷和太太。太太只有这一个心肝孩子,若是有个好歹,自己也活不了了,正中了她下怀”
“老爷正为嫡子忧心,听着这话,当场怒了,叫人唤了冬儿来责问。冬儿为自己辩解,老爷却不信她的话,只道夫人待人一向宽和,必是她的不是。身为婢妾,却敢违逆夫人,实在放肆,命她向夫人请罪。冬儿在张家时虽说是庶女,也没受过这样的责罚和委屈,又担忧安哥儿的性命,心情悲愤,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她指天发誓,自己从未做过,若说了谎话,不得好死;而后,她问贾夫人,若是夫人说的是真的,那敢不敢也像她一样,发个誓言就以小公子来立誓”
“那贾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喘不过气来,晕了过去,冬儿闯下了大祸。”赵玉兰惨笑道“她毕竟还年轻,不知道轻重,只以为自己是清白的,就能立得正其实,在大家里,重要的是身份颜面,可不是对错曲直,谁让她只是一个妾呢谁让她蠢,以为老爷对她也有情分,会为她支持公道呢她也不想想,老爷会为了一个玩意儿去和夫人反目过继出去的儿子和来之不易的嫡子,国公家的外孙,孰轻孰重只怕老爷心中的想法也和夫人一样呢”
“老爷因冬儿不敬主母,把她赶去了庄子。她一个罪妾,在庄子上还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苦熬了一年,心情抑郁,时常哭泣,身体早就不好了。季节交替之时,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庄子上没有好大夫,好药材,庄子上的管事见她病得厉害,报到林府,正逢着那府里的嫡子病着,合家乱成一团,哪里有心管她老爷只让管事的照应,也没多理会。拖了十几日,冬儿居然就这么去了她还刚刚二十三岁啊”
陈氏听着赵玉兰的哭诉,心中恻然,想起安哥儿生母的命运,无声叹息。
“冬儿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那时,她才真正想明白了,也冷了心,留下书信,分别给林老爷和我。她给林老爷的信中诉说了自己的无辜和当日的情形,求他给我安排,让我脱离张家束缚,不受委屈,余生安稳度日。她赌林老爷会心中不安,答应这个对他来说不为难的要求。给我的信中,让我来看一看安哥儿,但若是他过得好,就千万不要打扰他,也别告诉他的身世。就让安哥儿有父母疼爱,堂堂正正地活着,和过去一刀两断,再无关系。那时,她就能在地下瞑目了”
“如她所料,那林老爷果然帮我从林家脱身,把冬儿的私房和首饰全给我,他和贾太太还另外要赏我两千两抚恤银子,我没要”赵玉兰冷然道“冬儿的死,与他们脱不开干系,我怎能拿他们给的钱。我唯一的女儿没了,再多银子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林老爷还破例开恩,准备让冬儿附葬在祖坟,我也不愿,冬儿定然不想的我与姑苏妙音寺的住持师太有旧,准备余生留在那里清修。我在离庙里不远的一处风景清幽的山地里买了一块地,准备把冬儿的灵柩安葬了。我每日里都去看一看,和冬儿说说话,不然,她一人在地下,会寂寞的”
在林明安的要求下,道人们推出辆车子,把小青小心地装在车子里,推进观内。清和真人得到禀告,当即赶来,安慰了林明安几句,就给小青检查起伤势来。
“一条腿骨头被打折了,但幸好,还未碎裂,不然就完全废了”清和真人医术颇精,诊断后得出结论。大青驴疼得不断嘶吼挣扎,林明安咬着嘴唇,抚摸着大青驴的毛一语不发,,目中闪着不明意味的光芒。
“小友莫要担心”清和真人见状安慰道“贫道医术还会一些,等会儿让人抓点药来,先给青驴止血止痛。贫道知道有个方子挺有效果,明日就去寻些草药,制成药膏,每日里给它敷在伤处。这样坚持个几个月,就能行走,只是怕不能像往常一般强健有力”
“多谢真人,请一定要治好小青”林明安恳求道“本来我是想把小青送给真人的,我阿爹要带我和阿娘去蜀地,不方便带着小青走。现在小青因我受伤,我想请真人留它在观内过活,给它疗伤。我会让阿爹给观里香火银子的”
“不需银子,”清和真人和蔼地道“贫道自己采摘的草药,并没有什么花费,玄妙观里一头青驴还是养得起的再说,那青驴伤好之后,又不是不能行走,贫道就拿来做个代步的坐骑吧,还没谢过小友美意呢呵呵,小友放心,贫道外出有限,不会狠使唤它的。待到小友再回姑苏时,贫道把一头膘肥体壮的大驴子还给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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