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半年多的日子, 都是在平静中度过。红薯良种到手后,得挑选合适的季节栽种,忠顺亲王再心急,也只得等了一段时间。此后, 他不时地关注着红薯的栽种情况, 无比地上心, 心情忐忑地等着结果。
林明安召集了一批有经验的工匠, 整日里在研究水泥制造。他大约知道水泥是如何制作的, 但这原料的比例究竟是多少, 在什么样的温度下才能顺利锻烧, 之后和石膏再按照什么比例混合, 他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这些,就需要在实际中摸索了。他向工匠们许下了承诺,一旦成功, 必有相应的重赏,甚至可以帮助他们脱离匠户的身份,当上工坊的管事,改变人生命运。因此工匠们积极性很高,早起晚歇地工作, 丝毫不肯懈怠。
贾家倒是有些不太顺利, 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些事。南安王府宴会不久,林黛玉就搬出了贾家。虽然贾家的主子对外说她是要为父清净守孝,但那席上发生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人们大多暗自同情林黛玉, 史湘云虽是罪魁祸首,但大家也能猜出,贾家并未维护林黛玉, 才使得她愤然出走。贾家对父母双亡的外孙女如此凉薄,难免让人寒心。因此,虽然口中不说,但大家都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贾家的少爷小姐们,虽然年岁到了,无人上门来提亲。
王夫人毫不在意,她眼中只有宝玉一个,其他的人与她无关。宝钗如今就在大观园里住着呢,当然,她也一直关注着,有没有更加适合宝玉的贵女,要有家世背景,人又美貌贤惠,嫁妆还很丰厚的那种。如果没有的话,那宝钗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她也曾在觐见元春的时候,提过请贵妃娘娘赐婚,给宝玉寻一位高门贵女的要求。被元春婉言谢绝了,元春言道,皇上不喜后宫做这样的事,就连皇后,也从来不为臣子们赐婚,她只是妃嫔,怎么敢坏了皇上的规矩呢?
王夫人惋惜不已,心中暗暗埋怨皇上不近人情,不似太上皇那般宽和。否则,贵妃出头做主,哪家
也要给个面子,宝玉的婚事不是能更上一层楼了么?
元春心中苦涩,母亲的惋惜和不满她是看在眼中的,但她哪里知道自己的苦楚?表面上她是光鲜体面的贵妃,是压根不得宠的!自己的美丽和才华,在皇上眼中是不值一提的。她自入宫以来,皇上鲜少踏进她的宫室,多是白日里来看一看,全个面子。说到底,她活在宫里,不过是显示了皇上对太上皇的尊重,对她本人,是毫无感情的。她的青春和美丽,因为她的出身,注定了要在这深深宫阙中埋葬。只是这些,她不能对着家里人说起。
元春敏感地觉察到,皇上对四王八公、甄家,乃至宫中的太上皇和甄太妃,越来越不耐烦,这让她心中战栗不已。她隐晦地提醒家中人要谨慎低调,只是,不知这样的话,他们能听进去几分?再多的,与母亲见面时,有内监宫女在侧,她也不敢说,说不了。
其实,如果可以,她真想给宝玉寻一门有依仗的好亲事。这样,贾家就有了外面的援手,万一,万一有个不好,至少能把宝玉保住。
不过,元春叹口气,自己是一厢情愿了,也得人家看得上自家才行啊!四王八公家的女孩子就不用考虑了,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救不了谁。文官出身的呢,人家又与武勋们不合,再说,自家如今今非昔比了,人家为什么要给你雪中送炭?
元春在宫中,更加见识到人情冷暖,切身体会到荣国府的败落。她从心底里觉着无力无助,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下的大船驰向冰山,而无力阻止的感觉,真是无言可喻,痛彻心扉。
其实,她心中是有一个理想人选的,那就是怀德伯府的林怡安。父兄得力,家世清白,出身也非世胄名门,贾家也足够配得上。兄长与林姑父总有血脉关系,又能点石为金,生财有道,本人又机敏美貌,能合宝玉的心意,实在是四角俱全。
在宫中,大把银钱撒下去,她还是打听到一些消息的。皇上真正是极看重林明安的,而林明安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才,
前途无量。看内侍们去怀德伯府时的小心殷勤,就可知一二,连戴权都对着林家父子客气得很。这份尊重,荣国府如今是再得不到的!
她也在皇上面前试探过,道林家既然与自家有这样的渊源,那不若两家能化解纠纷,再结个良缘 ,也是桩好事。
皇上当时冷冷地笑着问道:“常言道,嫁女嫁高,林怡安是朕封赏的乡君,你那弟弟可有爵位,可有功名?什么,都没有,那爱妃你如何能开得口的?”
这一句话,让她羞愧无地,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眼见林怡安一家有女万家求,元春就不由想起家中待字闺中的妹妹们,据说都没什么人上门来求亲。见她久无身孕,母亲曾含蓄地问,是否要送个妹妹来宫中为她分忧、相伴,她拒绝了。母亲以为她是不愿分宠,也没有多想,再也没有提起。
唉,其实那里有什么宠啊?皇上不喜四王八公,又怎么会让她有身孕?
元春疲惫地合上双目,不过是,不愿再把自家一个妹妹葬送在这不得见人的去处,做一双祭品罢了!
忠顺亲王在皇庄上实验种植高产作物的消息并未瞒着人,知道的人反应各异。有的人不信素日里有些荒唐的忠顺亲王能做成这件大事;但也有人能看到,这件事若是成功,会立下多大的功劳。让百姓能填饱肚子啊,这几乎能与开疆辟土之功平齐的。而那功劳,林明安也能分一半呢。
“元春是有眼光的!”听着王夫人的转述,贾母轻叹道,近来她越发觉出贾家的衰落,心中黯然。
“家中情况如何?”贾母问王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