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堔本来以为自己会睡很久,结果当他醒来时,发现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
他一睁眼,首先看到的是沈默依旧保持他睡着前的姿势没变,不知道是不是宁堔的错觉,他总觉得沈默耳朵上的耳洞似乎变多了。
之前是一边一个耳钉,另一边两个。
现在这种近距离下一看,沈默右边的两个耳洞变成了四个,有一个直接打在了耳软骨位置。
除此之外,沈默今天却连耳钉都没戴,不光如此,整只手到手腕,除了没办法去掉的纹身,平日里总会戴着手表以及戒指也被摘了。
宁堔一时有点迷茫,这完全不像沈默一贯张扬的风格,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还是说沈默这学期开始走低调朴素路线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惯了沈默总是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和现在一对比,宁堔觉得沈默本身的气质确实挺适合戴那些玩意的,随便折腾都好看。
注意到宁堔醒了,沈默收起放在桌上的胳膊,又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手腕,转头发现宁堔正出神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一直这么看着我。”沈默嘴角不经意扬起,突然问。
刚睡醒的宁堔,眼睛里还带着一层雾气朦胧,他低下头没再看沈默,想说点什么,却听到倪棠突然冲他们这边指过来:“沈默你校服呢?不是和你说了今天开学典礼你要代表高二年级上台发言吗?都再三强调了,怎么还是没穿校服,还有你那些手表什么的都摘了没,都不许戴啊,今天校领导都在场,给我老实一天。”
去年开学典礼上,沈默顶着一头白毛代表新生上台发言的事迹实在让倪棠心有余悸,她特意提前嘱咐过了。
“校服忘了带。”沈默老实承认。
“忘带了就找班里的人借来穿,你现在是要代表整个高二,不许出岔子,班里谁有多余的校服借给沈默穿一天。”倪棠想也没想就说,然后又指挥道,“来几个力气大的男同学跟我去搬教材,领了新教材后都到学校的大礼堂集合准备参加开学典礼,今天开学第一天全员都得到齐啊。”
倪棠领着几个跟她去搬新书的男生刚离开教室,教室里瞬间又炸开了锅。
宋羽扬转过头问:“默哥你没校服可咋整,找谁借一件?要不我帮你在别班也问问?”
沈默皱着眉,作为一个洁癖十级患者,显然不是很想借别人的校服穿。
邢舟却突然笑了一下,说:“干嘛找别人借,这不就有现成的吗?宁堔你和沈默换一下吧。”
“换什么?”宁堔不明所以。
“就你身上的校服,先借给沈默穿一下,他一会不是要上台发言吗。”邢舟笑着说。
现在夏天没完全过去,学校的学生穿的都是贴身的夏季校服,加上室外温度依旧在三十度上下徘徊,多多少少会有点出汗什么的。
“哦,我宿舍有替换的……”宁堔话刚说出口又顿时止住,他想起来夏天的换洗校服当时被陈姨拿出来洗过,后来又放回衣橱挂着,今天早上出门太急好像也没想起来带上,行李箱里装着的都是早几天就打包好的寻常衣物。
宁堔改口:“我这件穿过的,可以吗?”
沈默似乎没想到宁堔真愿意借校服给他,也是一愣,然后点头:“可以,你不介意就行。”
“那去哪换,宿舍吗?”宁堔又问。
“没必要啊,直接在教室里换不就得了,天儿这么热何必还绕回宿舍,大老爷们的谁没光过膀子啊,给人看看有什么关系。”宋羽扬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完还推了推邢舟寻求认同。
邢舟点头:“或者等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再换,反正等会都要先去礼堂集合,晚点过去都一样。”
宁堔一时也找不出话反驳,刚准备答应,却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一瞬间凝固,全身跟着骤然紧绷。
如果当着其他人的面脱下衣服,那他腰侧的某个地方,甚至不用特意盯着,只要稍微留神都会注意到他腰上以及背后的不寻常,毕竟太过明显了。
“那什么,我觉得要不还是去宿舍……上洗手间换吧。”宁堔话说到一半马上改口,他想到大白天的宿舍和教室都一样,只要面对面站着,都能看得到。
洗手间有隔间的门挡着,只有这种封闭的空间他才放心。
宋羽扬感到一阵纳闷,想说点什么,却被沈默的眼神给逼退,宋羽扬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把嘴一闭,转过去专心看手机了。
沈默说:“那就去洗手间换,教职楼那边的洗手间平时人少,等会去那。”
宁堔没想到沈默答应的这么痛快,于是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陆陆续续去大礼堂集合后,宋羽扬和邢舟冲他们说:“那我们也先过去了,你俩赶紧换了来集合啊,别到时候迟到了还挨棠总一顿训。”
“行,你们先去吧。”沈默不动如山依旧坐在座位上,头也不抬地说。
直到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俩后,沈默对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的人说:“你要觉得为难就算了,我穿不穿校服都行。”
宁堔看向沈默,突然问:“我为难什么?”
问完这句话,宁堔目光里多了一点东西,那是秘密被发现后的仓惶以及强装镇定。
沈默几乎是在一瞬间领悟到了宁堔眼神里的内容,在短暂安静的十几秒时间里,想出了一个最合适的回答,他说:“看出来的,看出来你不太愿意,你每次对什么事情产生抗拒,就会突然不说话然后开始发呆,太明显了。”
宁堔愣了愣,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敏感了,他一瞬间还以为沈默知道他腰上和后背的那道伤疤。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沈默真的发现了,肯定会问自己的,毕竟正常人见到那么深而长的疤痕不会憋住不说,至少会表现出什么令人察觉到的破绽。
但沈默的这种淡定和平静,显然不像。
宁堔放下心来,站起身来:“走吧,答应了和你换的。”隔着玻璃片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雾气重重,干净得如同外面一尘不染的天空。
到了教职办公楼,这边一般进出的都是在职教师,而且校规上也禁止学生踏入,所以总显得冷清又安静。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无视墙上贴着的“学生止步”标语,走进男教师使用的洗手间。
因为使用频率不高,除了小便池,地面干净得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从窗户能看到对面的艺术楼楼顶。
“那我进这间。”宁堔指着期中一个隔间的门说,虽然这话说出来总有点怪,但宁堔还是马上钻了进去,反锁上厕所门。
沈默站在外面,盯着紧闭的门,然后低着头笑了笑,不慌不忙走进隔壁那间。
教师用的洗手间都是坐便式,宁堔坐在马桶盖上迟迟没有动作,而是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以一种很放松的姿势弯腰看着门下的缝隙,直到隔壁传来轻微的像是在脱衣服的动静,宁堔才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很快的,从上面递过来一件衣服,挂在隔间的挡板上,宁堔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
宁堔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解开校服上的两粒扣子,伸手拿过沈默的那件白衬衫,将自己这件校服给挂了上去。
刚挂上去,就被隔间的沈默给拿走了,接着又是一阵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显然是沈默穿上了宁堔刚换下来的校服。
“我换好了,出去等你。”沈默低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短短几句话,让宁堔全身神经突然紧绷,他哑着嗓子说:“要不你先去集合吧,我一会过去,你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