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假装无意频频将一些想法引到她脑子里?让她犯了李家人的大忌?让方悦棠以为她要害他女儿?
邹玲为什么常常送吃的给她?还净送些汤汤水水?
邹玲看吴岚一点点完整剥掉那只大橘子的皮,再一根根撕掉白色经络,心跳渐渐加快,她习惯性微笑,嘴唇顿时剧痛,大概是裂开了口子,“岚岚姐,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不是说去了瑞典?怎么来了香港也不告诉我?”
吴岚也对她微笑,“我07年六月就来香港了。不过,我不在香港常住,圈子跟你不同,也不想见你。我只是提醒我认识那些太太们你是个什么角色。老公在外面花心嘛,还有的救,可要是碰了有毒的女人,那可是要带全家下地狱了。你呀,就是有毒的,脏。”
她一用力,金灿灿的橘子被掰成几瓣,像朵裂开的莲花,她将剥好的橘子放在床头,“玲玲,我还忙着,你好好休养。养好了,我再来找你玩。”
吴岚一走,邹玲立刻要求出院,然后收拾细软飞赴温哥华。
飞机上邹玲第一次遇到男人对她鄙弃粗鲁,向来他们都对她温柔殷勤,怎么会这样?她悄悄打开粉盒照镜子,看到自己鼻子依旧肿得发亮,鼻梁是歪的,衬得整张脸像土豆泥捏出来的。
邹玲拉下眼罩,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哭了。
亚坤后来跟她交底,“玲玲,我也是被逼的!我也不知道朗昆夫人要害你啊!”
朗昆夫人?呸。
还以为你吴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呢,结果还是走了旧路,不过这次投靠了个外国老男人!
哼,她就知道,走过捷径的人,谁还想踏踏实实朝九晚五上班?
邹玲蛰伏了两三个月,申请了一所大学硕士课程,等不及要重新粉墨登场,温哥华房租物价不低,她这几年的积蓄在金融危机几乎被腰斩,可她还得再做一次整形手术。
手术做完,恢复得差不多了,大学也快开学了。
邹玲天天去健身房,认识了几个朋友,慢慢建立社交圈子。
她看上一个同在健身房小白富美的男友,土生华人,家里有点底子,做速冻食品生意,在超市冷柜都能看到他家牌子的冷冻披萨薯条。
小白富美天真烂漫,还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跟邹玲亲亲热热,看得她暗暗发笑。
这天邹玲开车去郊区大型超市买食材,想要周末请小白富美和她男友,再叫几个朋友来家中聚会,要广撒网嘛!
采购完毕,邹玲推着购物车回到停车场,打开车后箱一件件放东西,突然一个壮汉闯过来,一把揪住她头发往车厢盖上重重一撞,又抓住她项链用力一拉。
邹玲倒在地上,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响,捂住鼻子全身发抖,是吴岚!她跟来了!她又雇人害她!
她放声尖叫,有人跑过来扶起她,“啊天哪!快报警!快找人帮忙!”
邹玲额头缝了六针,聚会当然泡汤。
超市停车场有监控,警方很快抓到嫌犯,是个有前科的瘾君子,毒瘾发作,见到年轻亚裔女郎披金戴银,抢走她的项链。
小白富美去看望她,“玲玲姐,你看我们都穿什么?大鹅羽绒服,卫衣,冲锋衣,ugg熊掌靴,你以后也打扮低调点啦!”
又撩起邹玲刘海看她伤口,“哎呀,这肯定要留疤的!我有相熟的整形医生,介绍给你!”
邹玲起了疑心,越听越觉得小白富美幸灾乐祸,难道……吴岚又跑到这里“起底”她?阴魂不散?
邹玲破了相,又要花时间修复容貌,同时杯弓蛇影,看谁都觉得可疑。
但其实这次真真正正是意外。吴岚并没追杀到这。她怀了第二个孩子,跟丈夫回到瑞典待产。
不过,邹玲那点心思在她的名声传来之前早就被小白富美等人一眼看穿。
温哥华华人圈子说大不大,又有不少人要么是从香港移民来的,要么有好多亲戚在香港海市,没过多久,邹玲从前做过什么又是人人皆知的秘闻了。
小白富美的朋友们跟她说,“看,我们早就说她看着不像好人?”
“哈哈,还想跟你抢david!”
“她鼻子是不是垫的呀?看起来好假。”
“哇,你没看华文小报么?她是在香港被人打了,某阔太或是几个阔太一起暗中出手,出一口恶气。”
“香港阔太们真是清朝作风,打女人做什么?去打她们的老公啊!”
“对对,最好让她们老公人人戴上贞操裤哈哈哈!”
小白富美们笑作一团。
邹玲又过了一两个月才明白为什么吴岚嫁了个外国人。
倘若她这时好好完成学业,毕业后找个工作,再嫁个白人,跟华人圈子渐渐疏远,也许还能过上中产生活。
但她想到朝九晚五上班,为那几千块忍受上司侮辱,像骡子一样被甲方呼来喝去,就觉得浑身难受。
走过捷径的人,再想走正道,总觉得累。
可是世上哪有什么“捷径”?
所谓捷径,不过是滚下山的下坡路。
像吴岚,滚了一段,撞上山石,头破血流,如果从此醒悟,爬起来捂着伤口向上爬,毕竟还比好多人站得高呢,可邹玲不同,她那条捷径,是坐着滑梯往下滑,滑梯转弯的地方稍微停一停,她还挣扎着要继续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