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儿没心思听高妃在这哭,抬手示意她先到一边去。
高妃虽百般不愿,还是退到了一旁。
龙榻前的位置空了出来。
皇帝朝两个公主招了招手,“婷儿、雅儿,到父皇这里来。”
萧婷和萧雅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点不太想上前,但又不得不遵从,齐齐上前跪坐在榻前,恭声道:“父皇。”
皇帝伸手摸了摸萧婷的头,虚弱地说:“你们两个都是父皇疼爱的女儿,从一出生便享公主尊荣,受天下百姓供养,如今北漠兴兵来犯,大难当前,你们可愿担起这天下重任?”
萧雅听皇帝说话,头埋得越来越低。
其实萧婷也想跟四皇妹似的埋头装死,奈何皇帝的手正在摸她的头,她动都不敢动,生怕这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被定成要送去和亲的那个倒霉鬼。
“父皇……”萧婷有些艰难地开口,她知道自己现在顺着皇帝说担起这天下重任、愿意去和亲才能讨皇帝欢心。
可她不想去,她害怕离开故土、离开母妃,从此再也回不来。
萧婷的唇张开又合上,颤抖着,许久都没能说出后面的话来。
安贵妃见状,一横心就上前要跪。
“两位皇妹都还小,没有我读书多,也不如我能打。”秦灼开口插了这一句,缓缓道:“这带兵击退北漠大军的事,您与其指望她们,不如多想想我?”
“带、带兵?”头都快到低到地上的萧雅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
“对啊,父皇,您看看秦灼!”萧雅听到秦灼这话,才意识到还有秦灼可以带兵打仗,眼下不是只有大兴送公主去北漠和亲这一条路可以走似的。
三公主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活过来了一般,握住了皇帝的手,激动地说:“她武功高,上次与禁军统领季崇过招都占了上风!”
她说:“咱们大兴泱泱大国,怎么能被北漠那些蛮人牵着鼻子走?他们要咱们送公主过去和亲,咱们就送公主去和亲,那咱们大兴的脸往哪放?”
“是啊,父皇!”萧雅附和道:“不是儿臣不愿担其重任,儿臣只是想请父皇三思,送公主去北漠和亲真的能救我大兴百姓吗?”
皇帝一时间哑口无言:“……”
完全没想到秦灼就插了一句话,他这两个一向只知讨巧卖乖来争宠的公主竟然说出了这番话来。
高妃见状,当即开口道:“两位公主多年来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大兴有难,你们不愿意为国出力直说便是,何必找这么多由头?平白给皇上添烦忧!”
安贵妃趁机开口道:“北漠与大兴开战是国家大事,臣妾不懂,婷儿也不懂。”
自谢皇后逝世后,兴文帝重提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忌惮女子手中握权、知晓天下大事更甚先前任何一位皇帝。
安贵妃受宠多年,心中最是明白这一点。
她先说了自己和三公主不懂朝政,而后正色道:“臣妾只知道要是有人杀了我兄弟手足,我就是死也要他们血债血偿,绝无把姐妹女儿嫁给他们,以此换娶三分苟活之机的道理!”
“咳!”皇帝闻言重重咳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泛青又涨紫。
高妃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替他拍背顺气。
“雅儿今年十四岁,还未及笄,还是个孩子。”一向静谧如水的李娴妃开了口,“可她生于皇室,贵为公主。既为公主,不管多少岁,是孩子还是大人,皇帝一道旨意颁下,别说是和亲,就算明知是去赴死,也不能有二话。”
李娴妃的声音很温柔。
温柔中又带着几分凄凉与悲切。
她朝皇帝跪了下去,一字一句地问:“可是皇上,您作为公主之父,天下之主,真的忍心送女儿去赴死,让大兴百姓活从此在耻辱之中吗?”
皇帝听到这话,顿时咳地惊天动地,仿佛下一刻就会西去。
高妃想反驳,可一时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给皇帝拍背,好让他缓过气来。
皇帝咳了许久,好不容缓过一口气来,指着安贵妃几个手都在颤抖,“你、你们……”
他刚废力地说出两三个字来,忽地就喷了一口血,倒在榻上呼吸急促,脸涨成了猪肝色。
“皇上!”高妃被喷了满脸血,也顾不上擦,连忙惊呼:“太医,太医!”
“皇上……”
安贵妃和殿中一众宫人内侍齐齐跪了下去。
秦灼起身看向众人。
安贵妃李娴妃她们虽然跪着,却自有一番气度在,比母凭子贵的高妃强了不知道多少。
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母后那些年做了那么多事的意义。
谢氏尽其所能地让这天下的女子知道,作为女子若一直愚昧无知,一直围着男子转,只知以色侍人、争宠讨欢,终有一日会被厌弃。
安贵妃、李娴妃,乃至新一辈的萧婷萧雅,活在宫里各有各的生存之道,在皇帝面前装的极好,可到底是受过谢皇后言传身教,凡事有自己的见解,骨子里也有三分傲。
皇帝最痛恨的是:
谢氏虽死,风骨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