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支走旁人后,陈矩就把自己此行目的和魏广德详细说明。
嘉靖皇帝要知道现在江南加征赋役和厘金的情况,民间对此的反应。
对此,魏广德倒是能够理解。
就他所知,加征赋役让一部分本就财政捉襟见肘的农民破产,只能变卖土地投身做起了佃户,而江南征收厘金这一变通的商税,更是加重了商人的负担,不少小商人都已经不再出门做生意,实在是成本太高,无利可图。
当然,商人面临的困窘,也是魏广德听江西商人们说的。
做生意的人,自然有自己的生意伙伴,也就经常能听到类似的抱怨。
不过,魏广德对此却不以为然。
虽然做生意的人少了,可毕竟还有人做,说明还是有利可图的,只是大商人侵占了小商人的一部分市场而已。
其实,魏广德上心的并不是嘉靖皇帝要他去做什么,而是背后是否还有隐含的深意。
到底是嘉靖皇帝开始对胡宗宪不满意了还是真的关心民间疾苦?
不过陈矩并没有给魏广德答案,这让魏广德意识到,或许他和陈矩的关系到此,似乎已经结束了。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魏广德还是只能送陈矩出门。
之后,自然就是安排怎么样完成皇帝交代的差事。
民间对加征赋役的情绪,这个只能安排家丁下到地方上去打探情况,没有捷径可走,而厘金则可以和生意人打听,这個就比较好做了。
听了张吉的保证,魏广德点点头,开始吃起早饭。
这次跟着魏广德南下的人有不少,有行人司的,也有礼部的衙役,没人会注意到,魏广德的随行人员中少了几个人,毕竟他们也不是哪个衙门的人,仅仅是魏广德的家丁。
今天,苏州知府衙门大堂显得很拥挤,以往上头只摆着一张公案,但是现在已经并排放上三张。
三班衙役在大堂下站定后,魏广德才随着何迁、白启常从后面走了出来。
魏广德的位置是最右边的书案,何迁坐在正中位置,左边是白启常。
而在三张书案的下首两侧还有两张稍小的案几,此时那里已经坐着应天巡抚翁大立和苏州知府王道行。
只是简单寒暄几句后,众人都落座。
昨晚宴席上,魏广德就听出来了,不管是何迁还是白启常,他们都想尽快结案,好回南京城过年。
苏州案影响虽然大,可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犯人口供也都有,其实根本都不用审就可以判的。
以周二为首的一帮子恶少,在苏州府这些年来也是恶贯满盈,民怨滔天,现在即将伏诛,苏州百姓自然是欢欣鼓舞,拍手称快。
这不,案子还没有开审,可是在知府衙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平民百姓。
其实,在这些天里,苏州知府衙门已经收到不少民间状纸,都是状告当年遭遇周二等人欺压的,只是当时这些案子大多不了了之,现在有机会了,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纷纷前来状告。
也是因为有了这些状子,席间白启常就向魏广德诉苦道,这么多的状子,光是传唤原告和证人,还有犯人,都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民间有状纸,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这些官员是不能不收的,虽然明知道这些冤屈就算确认再多,其实那帮犯人都还是死,不可能让人死上几次吧。
“这就是程序,办案的程序,就算周二罪大恶极,已经是死罪了,可是我们还是要收其他人的状纸,进行判决。
本来一件很简单的案子,就这么被搞复杂了。”
何迁在宴席散后,各人回屋休息的时候才向魏广德抱怨一句,顺便也教授一些审案的常识给魏广德。
不止是担心魏广德不懂其中程序,主要还是翁溥在他离开南京前曾经反复叮嘱过。
魏广德别看在京城弹劾了好几个人,可是弹劾是一回事儿,审案却是另一回事。
派何迁过来,就是因为二人都是江西老乡,说不得将来还要再仕途上相互扶持,何迁现在也不过四十岁,还能在官场混上十多二十年,将来从南京调入京城也为可知。
翁溥对魏广德,还真是没话说。
很快,一大摞状纸就被衙役抱上来,分别放在了三人的案头,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也是被吓了一跳。
一张状纸就是一个原告,这得多少人,估摸着得好几百人的状纸了。
当然,这些状纸不是都告周二,还有这次案子里的其他人,可这也不得了。
主犯和主要从犯就二十来人,平均摊下来每人也是几十份之多,这还只是来告的,估计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些人必死,所以许多冤屈也就没有告到知府衙门里来。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看了眼翁大立,又看了看王道行。
翁大立当初要打击恶少的行动,还真是没错,就是他没有想到这帮子恶少因为长期横行霸道习惯了,骤然听说官府要治他们,反弹会如此激烈。
魏广德不由得在心里对翁大立有点点同情,算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了,可惜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