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真武祠里,最期待过年的,大概就是无双和小稚了。
说来令人痛心,最期待过年的俩人,却从来没有过过年。
无双对过年最大的记忆就是,抱着膝盖坐在他母亲藏匿他的山洞里,看着外面漆黑的山林怔怔出神。
小稚对于过年唯一的印象就是,整个城市的天空都被烟花点亮,喧嚣不已,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气味,但街道上却空无一人,于是整个绚烂的世界都成了她的背景板,她昂着头看着天空绚烂的烟花,明明真实的存在于这个环境中,偏偏又好像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最期待过年的两个人,实际上对过年根本没什么概念。
直到,一车车的吃食拉上山,一箱箱的烟花被搬进房间,无双和小稚的眼睛亮了,隐隐似乎捕捉到了关键。
“我想天天过年,我喜欢过年。”
无双晚上躺在我身边,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想屁吃!”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那是过年吗?你那是过我!!
想想这阵子被张歆雅撵着到处洒扫,洒扫到腰酸背疼、怀疑人生,我就对他这个理想极其不齿。
无双不在乎,和小稚手拉手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当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划过12点后,俩人对视一眼,确认离过年又近一天后,才能安心闭上眼睛入睡。
在这俩人掰着指头掐算中,除夕终于来了。
无双跟疯魔了似的,起的比隔壁刑鬼隶还早,美滋滋的换上新衣,去囤房杂物的地方捯饬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而后就兴匆匆的领着小稚跑下山了。
张歆雅像条资本家养的恶犬,盘剥压榨他人不在话下,一大清早就满真武祠抓壮丁,她喊人起床的方式非常恶劣,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哗啦”一下就掀了我的被子。
“狗日的张歆雅,老子刨了你的祖坟!!”
我浑身瑟缩成一团,看着她骄傲的昂着头离去的背影,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老白那屋。
老白大抵是听到了我的怒吼,有样学样,张歆雅脸色阴沉了下去,目光左右逡巡,忽的抓起老白堆在墙角的裤子,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下腰带,随后那屋子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响声,老白的惨叫传出很远。
不过十分钟的光景,我、老白、鹞子哥、水生哥四人就被抓了壮丁,瑟缩着在院子里忙碌起来,熬煮了糨糊后,拿着对联老老实实的去了山门外贴对联。
“无双呢?”
张歆雅双手环抱在胸口,像个刻薄的监工。
老白把刷好糨糊的对联递给我后,立刻对着手心哈气,这厮纯属贱皮子,挨了一顿毒打后,反而浑身通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嘴上则在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无双:“他俩起床那会儿我隔着窗户瞅了一眼,见他带着小稚拾掇了好多炮仗离开了,张先生说了,山上别放炮,小心明火,所以,我琢磨着他应该又是领着小稚下山放炮去了。”
“什么?!他又带着小稚放炮去了?!”
果然,张歆雅柳眉倒竖,拔高了声音:“这个混账,他要是再敢带小稚去炸牛粪,我非扒了他的皮!!小兔崽子,纯属皮痒了,上回的事我还没跟他算账呢,领着小稚去炸牛粪,点了炮仗他撒丫子就跑,小稚傻乎乎的看着,被崩了满头牛粪,小稚也是个傻子,回来还给这小兔崽子遮掩,跟我撒谎,说是山下村子里一个熊孩子崩的她,害的我以为她挨欺负了,死冷寒天的跑下山去找那个崩他的小畜生,好在小稚是个乖的,知道心疼人,见我下山去找了一上午,心疼我,这才下来跟我说了实话,要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我实在没忍住,“嗤”的笑了一声。
“二狗子,你笑什么?”
张歆雅乜着我,眼神不善。
“你也是不动脑子,一涉及到那俩兔崽子,就跟护崽儿的老母鸡似的,智商为零,只知道嗷嗷叫着往上扑,一副一往无前的架势……
你想想啊,天底下哪个熊孩子能欺负的了这俩人?真要是外人,无双早就把那熊孩子打的吃不下拉不完的,哪还轮得着你?”
我笑道:“什么小稚知道心疼人,你是想多了。
俩小兔崽子肚子跟无底洞似的,大过年的咱们真武祠里吃喝多,俩人跟比赛吃喝似的,一天造了三四箱健力宝,也不知道咋喝下去的,晚上放屁都带水声儿,此起彼伏,跟交响乐似的,我怕他俩吃坏,就给他俩限了量,每天晚上给他俩分好第二天吃的。
那天啊,无双放炮崩了小稚,小稚不干,嚎哭着说要回来告状,无双怕了,就许诺说把他当天的吃的分一半儿给小稚,俩人谈妥了条件,立刻握手言和,回来的时候是联手骗你呢。
小稚找你告状,也不是心疼你,是无双背信弃义,答应人家小稚的没给人家,还把小稚的偷吃了一半儿,小稚气的直接翻脸,这才去找你的。”
张歆雅一张脸都绿了,大怒道:“好好好,你二狗子教出了一对儿好弟弟妹妹,老白!!”
“在!!”
“给我去把无双和小稚捉回来,我今天非得抽死他俩!!”
“得令!!”
老白扭头一溜烟儿就往山下跑,我“哎哎哎”的喊了好几声,他就跟没听见似的,眨眼就消失在了崎岖小路上。
我苦着脸从高脚凳上爬下来,蹲下来自己往对联上刷糨糊,苦着一张脸抱怨道:“你可真是会委派人,这厮最是偷奸耍滑,你难道没瞧出来吗,他老早就不想干了,这下好了,你派他去,不到饭点儿是别想看到人了。”
张歆雅一愣。
这时,已经跑的没影儿的老白竟然又回来了,遥遥对着我喊道:“小卫子,来客人了,快接客啦!”
“老白,不用你……”
“我这就去找人!!”
老白哪里会给张歆雅说完话的机会?一溜儿烟又一次消失了,气的张歆雅连连怒骂,说满真武祠里的老爷们就没一个靠谱的,却是不知不觉连她老舅都给骂了进去。
我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一脸疑惑的看着上山的路,心里暗自想着,这大过年的……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访呀?
莫不是老付?可这是年三十,还没到拜年的时候呀……
正琢磨着,一个人慢吞吞的出现在了视野里。
一身白色长裙在寒风中妖冶,裙角扬起,她好像不畏惧寒冷似的,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的仍旧非常单薄,满头青丝在风中乱舞,脸上则蒙着一层面纱。
“我去,她怎么来了?”
张歆雅脸色一变,喃喃道:“完蛋了,这就是个大扫把星啊,只要她来了,这个年咱们算是别过了。”
说着,她照着我腋下“咚”的就杵了我一拳头,压低声音说道:“小稚和无双还从来没有好好过个年,他们期待好久了,跟着咱们天天到处挣命,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今年好不容易咱们能聚在一起了,别让他们失望,待会儿甭管她说什么,都先推一推,一切等年后再说。”
说完,她转身回了真武祠,边走边咕哝:“再坚强的孩子,也毕竟是孩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