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认真，听不出一丝玩笑意味。
上官瑜却被着实惊了下，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七殿下的玩笑不好笑。”
她暗暗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以平稳的口气劝道：“以殿下的才能手腕，怎需结亲这种低劣的手段才能达到目的？”
“我相信殿下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上官瑜眸色清澈认真，诚恳道，“而且殿下的婚姻自然是值得更好的。”
萧衍挑眉：“哦？上官小姐怎么会认为你嫁给我不是最好的？”
上官瑜正色道：“殿下若娶我，利弊得失在别业的时候我已言明过，您若忘了，我可以再复述一遍。”
“不必。”萧衍笑道，“若只是那些……我突然觉得还是没有求娶上官小姐重要了。”
上官瑜苦笑：“殿下娶我，若只是担心我知道的那些秘密，是不是代价有些大？您猜忌我，我不喜欢您，强绑在一起，到时两败俱伤，又何必呢？殿下的婚姻即便是联姻，您也希望夫妻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吧。”
萧衍神色未变，唇角的笑意却冷了下来。
提起结亲，只是恰好话题到了这，他顺着心意说了，或许确实戏谑的成分居多然而亲耳听见她说不喜欢他，心里便莫名生了一股烦躁，甚至觉得刺耳。
“那就不劳上官小姐操心了。”他淡淡道，一时没了逗趣的兴致。
“李大人的事请上官小姐好好考虑，年前给我一个答复。小姐知道，我不想伤了和气。”萧衍道，“至于廖大人……你说巧合便是巧合吧，只是，之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的人出现在他周围，有些事上官小姐还是少知晓少插手为好。”
上官瑜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正经说事了，没了刚刚的慵懒戏谑，他的语气就显得又冷又沉，但她知道，这才是这次他找她来的真正目的。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思虑。”上官瑜见他没再追着提结亲之事，暗暗松了口气，正色道，“还是那句话，上官家会保持中立，还请殿下放心。”
萧衍食指沿着茶杯沿缓缓绕着，没有说话。
她见状起身：“若殿下没有其他事，我便先告辞了。”
萧衍这才抬眸看着她：“上官小姐每次都是信誓旦旦保证，但若你或者上官家的其他人嫁入皇家呢？”他道，“我瞧着我那六哥好像很钟意你。”
他心气不顺，换作平日里，这些话是肯定不会说的。
上官瑜有句话说对了，即便他们利益不一致，即便她最终站到敌对阵营，他肯定也是想了应对之策。
若他真的天真到抱着对她坚守承诺的侥幸，趁早也就打消谋位之念，安安稳稳当个草包王爷更适合。
他到目前都是放任姿态。
不只是因为她救过他，更不是顾忌李大人在她手上，而是他觉得有趣。
他对于上官瑜的话语觉得有趣，对于她的举动觉得有趣，对她这个人都觉得有趣。
他从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
明明就是一只明媚狡猾的小狐狸，却时时将自己伪装成人畜无害的小兔子，让看不清摸不透她本性的人，每每都会跌入她编织狩猎的坑里，不说万劫不复，起码也得皮开肉绽。
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理，幕僚建议他尽快处理李大人之事，他却一直压着……
只是想看看上官瑜最后会怎么做？
他不急，的确一部分原因是上官家直至目前来说，都没有偏站一方。
但若是与皇家结亲……
或者说是与早已站队的功勋结亲……
他以前或许只是不乐意看到，但眼下他心里却是生了火气的。
上官瑜不知道他心里所想，闻言道：“殿下是否多虑了，我与六殿下不过两面之缘，一次是游船赏荷宴，一次是楼外楼。哦，正巧两次，您好像都在。”
尤其楼外楼那次，两人几乎算得上相见不相识，上官瑜唯一的一暼，只看到萧纪那张恣意的脸上不知何故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但也就一刹那惊讶了下，过后早就抛之了脑后。
“殿下说你六哥钟意我？”上官瑜笑道，“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钟意的莫不是我背后的上官家？”
萧衍闻言身上的不悦淡去了些，他知道她聪明伶俐，但听她亲口说出这话，莫名又有些喜悦。
“殿下放心，婚姻大事我会慎重同父亲商量。”上官瑜道，“您不想多一个敌人，我和上官家又何曾想多一个像殿下一般忍辱负重、运筹帷幄的劲敌呢？”
明明哄他高兴的话，怎么听着像在骂人？
萧衍唇角抽了抽。
上官瑜道：“若有一天，上官家真到了不得不作选择的地步届时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她的态度比起别业的时候，似乎又明朗了一些。
那时候她言笑晏晏，却只是一副信誓旦旦的保证，会替他保密，却从未想过其他，比如除了联姻，两方宜可以结盟。
萧衍不知道她的这种变化源于哪里，但他其实还蛮受用，那点刚刚因她不喜欢他言论而起的不快随之淡了些许。
“我很期待那一天，希望上官小姐到时可别让我失望。”
上官瑜福了福身，笑道：“殿下，时候不早，我真的要告辞了。”
萧衍没再说什么，微微颔首。
上官瑜转身出了凉亭。
陆非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适逢其时的来到上官瑜跟前：“上官小姐，属下带您出去。”
上官瑜淡笑道：“有劳。”
陆非嘿嘿陪笑着，说着“应该的”，一边带着她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只觉得，这位左相千金果真同寻常的官宦小姐不一样，胆子大，又聪慧，特别是对着他家主子，竟然还能淡定自若。
萧衍一直坐在原位，提了茶壶替自己斟茶，茶水满至杯口几乎快溢出，他将茶壶放下，盯着茶杯好一会，终是忍不住转头看去——
那抹瓶沁色的身影正巧消逝在拱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