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一听母亲安排了自己不说,连自己小孩都安排上了,顿时气结,心中积攒起来的那一丝体谅烟消云散,拍桌对母亲大吼:“你就知道瞎安排,从不问问我意思!”
明坤宫挑高了眉毛,反问:“噢?你有什么意思?”
容钰咬牙道:“我绝不受制于人,你听见了吗?绝不!别想着我会老老实实去抱二哥大腿,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是你布个局,扔点诱饵就能牵制住的!一样都是皇帝的孩子,为什么大哥能当西境王,二哥得帝国全力扶植,我却得出丑卖乖,像条狗一样等人施舍,等你安排?我要我的公平!”
儿子临去西境前,就这样闹了一回,想不到一趟回来,见识过战场无情,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天真。明坤宫又是无奈又好笑,反问:“你拿什么要?你是有兵马,还是有权力?别以为拿下个江城,你就厉害了,你大哥二哥手里城池千百,你靠什么叫人支持?”
容钰冷冷道:“靠这个。”
他翻掌在母亲面前轻轻一抹,晶光璀璨如星芒,从他指间纷扬飘落,照亮了母亲的眼睛。
明坤宫一下子怔呆了。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是容钰这辈子见过最可笑的模样。过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猛地扑上前抓住容钰的手,一脸震撼:“你……你什么时候……”
容钰瞧着母亲千年难见的蠢样,心里怒气一下子全消散了。他拿起桌上橘子,让那果子在自己手中拔枝抽叶:“去西境的路上,我就发现了。不然母亲以为,我凭什么才能让江城效忠?”
点点晶光沿着碧绿的叶脉泻落,被少年漫不经心地拂去。那个瞬间明坤宫觉得像是所有的光亮都被拢在了容钰的掌心中,轻柔,但不容违逆,带着优雅冷淡的威压。她几乎认不出这个被自己从小教训到大的儿子了,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她打着结巴:“你,你——”
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明坤宫蓦地变了脸色,慌忙回身把窗户关上,一边大喊:“柳娘!柳娘!”
掌殿女官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见到这场景也惊呆了。两人手忙脚乱放下所有帘子,把小屋围得密不透风,明坤宫甚至拿了条毯子,想把他裹起来。容钰又好笑又好气,推开母亲道:“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明坤宫压着声音问:“可跟你父亲说了?”
容钰摇头:‘没有。’
明坤宫追问:“都谁知道?”
容钰便把灵脉如何觉醒召唤了透骨刀,后来又如何威胁众人不准说出去等事说了一说。明坤宫和掌殿女官互看了一脸,两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又都一起看向容钰,欲言又止,似喜还悲。
容钰彻底被两人弄迷糊了,问:“哪里不对?”
明坤宫长叹了口气,低声道:“这……这可叫我怎么办?”
掌殿女官紧紧握着容钰的手,沉声道:“绒球儿,千万不能再叫别人知道。皇帝已经交了权,现在全天下都等着舒殿下上位,大局已定,你若在这时候蹦出来,就是与天下为敌,你娘可护不住你!且等等,待我和你娘商量出个对策,咱们再做计较!”
这话当初孟章也说过,容钰深以为然,点头道:“放心,我明白。”
明坤宫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伤到哪儿了?”
容钰摸不着头脑,反问:“什么伤?”
“伤。你的伤。灵脉觉醒,必要裂肤而出。陛下的伤在胸口,你伤到哪儿了?”
“哦。”容钰满不在乎,挽起袖子给母亲和柳姨看自己的手腕。
那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已经半结疤了。明坤宫看了一眼,立刻就扭过头去,额上青筋暴起,仿佛疼在了自己身上。掌殿女官也抹起了眼泪。容钰连忙安慰两人:“不疼,没什么感觉的。”
明坤宫哑声道:“现在不疼,用多了,能疼得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你父亲当年……唉,你……你这怎么搞的?”
母亲一向端庄持重,遇事永远有主意,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了惶惑无助的模样,容钰无比意外,简直是受宠若惊了,小心翼翼地哄母亲:“不要担心,我会尽量少用。”
“什么少用!”明坤宫蓦地抬高了音调,厉声道:‘你一次都不准用,听见没有!你也不要回府了,就给我在宫里呆着,不准再乱跑!’
容钰顿时气疯,大吼:“你管不着我!”
“我是你娘!你就是长出翅膀来,也得在我这儿窝着!”
母子两个人剑拔弩张,又斗鸡一样互相瞪了起来,掌殿女官急忙和稀泥,把容钰拉到旁边屋子里,好言好语顺毛哄了半天,才把人送走。转头回来又劝明坤宫:“绒球儿大了,你不能总这么硬掰,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明坤宫兀自气哼哼地:“他跟我犟嘴,你没听见?我白给他讲那么多,把心剖给他看,他一点不体谅!他想气死我!”
掌殿女官安慰:“他灵脉觉醒,第一个想着来告诉你,没直接告诉陛下,就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你把过去的事好好给他讲一讲,他会明白的。”
明坤宫低声道:“我真怕他不懂事,闹到他父亲跟前去,想到这个,我吓得晚上简直要做噩梦。”
掌殿女官微微一怔:“你没给他讲?你当初怎么入的宫,又是怎么生下他。”
明坤宫焦虑得把帕子绞成一团,答:“没讲。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本来就是个可怜的孩子……这次去西境回来,我看他很高兴的,好像陛下还夸奖了他。他想要父亲关爱有什么错?我不忍心……何况我看陛下,也没有提往事的意思,就这么糊弄过去吧。”
掌殿女官满腹忧虑:“绒球儿觉醒了灵脉,这事糊弄不得了。”
明坤宫猛地拿帕子捂住脸,仰天长叹:“怎么偏偏就是他?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为他谋划了十几年,他笑嘻嘻地,一抬手就全毁了!”
掌殿女官也叹气:“人算不如天算,我看这一回,就是陛下也麻爪。”
明坤宫恨恨道:“我真想把他塞我肚子里,重生一回。”
掌殿女官“扑哧”一下乐了,说:“我可舍不得,白养这么大。”
明坤宫也乐了,笑着笑着又是一声长叹。她拉开窗帘,望了望容钰离开的方向,千愁万绪,全化进了冬日的暖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