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蕤装作刚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起身将被褥收好,打开窗子走出屋子,齐映州已经将早饭摆在桌上了。
早饭是齐映州做的,姑且算是能吃,因为把持不住火候,糙米稀饭稍微有些糊了,陆青蕤身前那一碗平平常常,齐映州这边这一碗却是带点焦黑色。
齐映州熬饭的功夫,已经擦了身子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只头发还湿润着。
陆青蕤一口一口地喝,盯着齐映州碗里的焦黑色,欲言又止。
“怎地?”
“齐六哥,家里余钱不多了。”陆青蕤咽下一口稀饭,糙米煮的着实不算好吃,又煮糊了,几乎说得上是难以下咽,但这时候也没余地给她挑三拣四了,有的是便是极好的了。她看着齐映州,认真地道:“赁这屋子用了半贯钱,柴米油盐并锅碗瓢盆用了一贯,被子和预备的衣物用了一贯半,这几日用的水皆是当铺掌柜的先前帮忙打好的,钱也未算我们的,之后若是要再用水,便要花钱了,一桶水虽只要一文钱,但那井又深又吃力,齐六哥和我怕是都打不起,若是请人帮忙,一桶水便要三文钱。吃水钱要预备出来,这月的夜香钱也还未交。”
齐映州沉默下来。这钱比她想象得花的要快得多。
也还是不够精打细算,按她先前的打听,普通人家一月一贯钱足以了,她们两个小儿竟然一月花了三贯钱还多,纵然有买了许多东西,如今物价又贵的缘故,可还是花销太甚了。
“我昨日去抄书,听当铺的伙计说,深州官学私学皆分上中下三等,下等需要交束脩,还需自备笔墨纸砚,中等自带干粮便可,若能入上等,不仅免了束脩吃食,每月还有月钱发放。我听闻,便是官学每月也能发二百文钱,若是能得头名,能有五百文。若是私学,这钱只多不少。”陆青蕤道,怕齐映州想不明白,还一根一根地手指掰着给她算。
“若是一月有五百文,我只再抄几本书,这一月的花销便绰绰有余了,甚至还能攒下钱来。齐六哥你读书的花钱自有学里担着,用不着我们一张纸。”
齐映州看着她,听她说完,才微微叹了口气,“青蕤,若是我读了书,考不进那学里呢?你供我一月两月倒也罢了,难不成要供我一年两年吗?
“陆伯父救我一命,又给我吃食衣物,如同再生父母,我便是叫一声父亲也不为过,料想我爹还在,也不会说半句不该。你叫我一声六哥,我便拿你当亲妹子看待,我如何能让你整日里吃苦供我读书?
“陆伯父将你托付给我,本是无可奈何之计,望我将你送回长安。因你不愿意回长安嫁人,想要留在这里,我便依了你,你做男儿打扮,抄书赚钱,我也依了你。你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都能依了你。
“可你要我看你整日吃苦赚钱,我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地读书,我做不来那样的事。你若再这样说下去,我打定主意,也要送你回长安。”
齐映州顿了顿,又道:“等明日,我便去寻那掌柜的,在当铺里做个学徒,至少得些吃食回来,你也莫要再拿书回来了,书不读也不打紧,吃饱肚子才是要紧的事。”
陆青蕤气得眼眶都红了。
“齐映州。”她一字一顿地道:“我如何不知道抄书辛苦?有享福的机会不去享福在这里整日盘算这点子钱怎么花,我又不是个傻的。我若是有旁的办法,我哪里愿意整日抄书,我若是能自己去读书科考,何苦费那口舌劝你去读书?
“你说你去做学徒,可那当铺的伙计是个什么身份,你我是个什么身份!你如今作践自己得了钱,以后将来又要如何!你落了贱籍,是对得起我爹还是对得起齐伯父1
齐映州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话来。
如今士农工商为良籍,其余三教九流皆为贱籍。士农工商里虽说都是良籍,但工匠和商贾皆是没有资格科考的,只有前两者才能科考,才有机会出人头地。而齐家出身兵户,兵户不算贱籍却也算不得是良籍。原是没资格科考的,是齐鼎立了功,皇帝开恩许他参加武举,这才有了翻身的机会,不然齐家世世代代都是兵户,哪里有他们兄弟读书的机会。
当铺的伙计是工,是良籍中的贱籍,落了贱籍便没机会再爬回去,齐映州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她又要怎么办呢?
陆青蕤气得直抹眼泪,齐映州鼻翼酸涩,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两人争执不下,却听门外一声叩门声响。
“齐郎君可在家吗?”
这声音是那当铺掌柜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