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印象中的二儿子,虽然人不是多么聪慧,却也仪表堂堂做事不错,虽然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多年来对他这个父皇总是有几分亲近依赖,从小到大十分听话孝顺。
孝顺这件事,皇帝的疑心是极其大的,因为过往的事情,他最不信的就是儿女孝顺。但十几年下来,亲眼看着二儿子成长为晔王,难免还是留下了孝顺儿子的印象,总觉得老二才干虽然不突出但十分听话。
他亲手抬举培养了晔王,心中也一直偏晔王几分,刚听说私军之事,他先大怒,冷静下来又有几分不信,可现在,看到醉醺醺对着他潦草行礼的晔王,心底便笃定了,定是晔王看嫡子贤王倒台,从此自以为储君之位已入怀中,于是装也不装了!
晔王喝得酩酊,脑袋晕晕被扔到了御前,他倒是想认认真真给父皇行礼,奈何酒后的身体如何能自行控制?连他的脑子都在酒精麻醉下无法清醒运转。
他大着舌头问皇帝:“父皇,这是怎么了?”
皇帝大怒,砸了手中茶杯到他跟前,滚烫的茶水烫得他一哆嗦。
“你还问朕怎么了?你豢养私军想干什么?啊!”
晔王惊得霎时酒醒,傻愣愣抬头看向皇帝,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豢养私军是大罪,他从没想到会被皇帝发现……是谁说出来的?难道是寄娘……
头一扭,看到了一脸鄙夷痛快看着他的史王妃。
“你这个贱|人——”晔王恍然大悟,来不及想史王妃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下意识就想砍了这个害自己的妇人。
皇帝看他如此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连他的辩解都不想再听,立刻命人将他压到一旁:“命信王进宫!”
皇帝要让皇叔信王着手调查晔王谋逆一事。
信王接了旨意匆匆往宫廷去,有人立刻将消息递到鸿胪寺大夫府上。
不久后,有人从施府后门快速离开,绕到信王前往宫廷的必经之路上……
信王一样是个骄奢淫逸的主儿,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往宫门去,正闭着眼睛揉着额头念叨皇兄找自己到底什么事,突然身子一震,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顺着马车倾倒下去,摔了一个人仰马翻。
“哎呦——我的腿啊——”摔塌了的金碧辉煌马车,柱子正好砸在他腿上,受惊的马儿挣脱了束缚,四处乱窜,有一匹马正好转身踏上他身上的马车木板,狂奔而去。
信王噗地吐出一口血,只觉得天昏昏地暗暗,神思飞天仿佛要往地府去了。
老皇帝在宫中左等右等却等来信王半路出事急召太医的消息。
疑心极重的他立刻怀疑看向跪在地上的晔王。
晔王还不知道皇帝的怀疑,只偷偷松了一口气,以后信王不能来了,皇帝会缓一缓对他的调查。
皇帝一眼看出儿子所想,偏偏就不如他的意:“叫宗人府、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进宫!”
信王不能查,那就让宗人府与三司一同会审!
晔王急得眼珠里快速转动,心中盘算这四个部门之中有多少自己的人……
刑部尚书是他的人,宗人府如今的掌权人是九叔爷,与他经常一起喝酒,大理寺……大理寺大夫和御史大夫前不久刚换了新人!
二对二,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但是那大理寺大夫前不久毫无颜色捅出伪造赵建炎通敌信件之案,这次若也这般没有眼色,那他这条命——
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晔王吓得冷汗一阵接着一阵,满脸酒醉的赤红退下成惨白。
召集一府三司的消息传到宫外,施府小厮出门奔向京郊。
施牧刚陪寄娘回到园子,一边帮她插花一边编山野故事哄她开心,让她安心在屋中坐着,免得刚出游回来又到处操心,累了身子夜里再难受。
大仇眼看能报,又有有心人相伴,这两日寄娘心情明显好许多,脸上笑意多了,对着施牧也偶有小儿女之态。
施牧看得只觉得心中无比喜欢,暗喜在心却不点出,免得把人点醒了,又收敛回去了。
故事刚说到书生跟着山妖进了洞里,外头就有小厮来了,带来了京城的消息。
“刑部尚书一身烂泥,九王爷向来圆滑顺着皇帝,咱们这位晔王这次凶多吉少了。”施牧听完小厮禀告,笑吟吟看向寄娘。
寄娘眼中多出几分讥讽:“他恐怕还以为自己有五份把握呢,再由我在外周转,这五分就能升为七分甚至八分。”
“嗤——”施牧冷笑,“且让他再高兴几日,刑部的李汾精明能干,此次取代刑部尚书调查此案,了结后升尚书之位便顺理成章了。”
寄娘微微点头:“我通知堂兄。”
施牧让小厮退下,看着寄娘目光转为关切:“晔王倒了,你……如何安排自己呢?”
寄娘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烈日光斑:“晔王府,多少人身不由己被迫入府,几日恩宠后便是凄凉度日。后宅倾轧、刁奴相欺、失子丧女、余生孤寂……若是有人带着她们脱离谋逆的晔王,帮她们避开牵连,必有许多人站出来愿意离开。”
她回头看向施牧:“我当初被迫入府,要走,也要走得干干净净,绝不沾上那肮脏东西半分。”
施牧想到她曾经历过这些事便无比心疼,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以后,不会再有这些了。”
寄娘望着他,缓缓挣开他的手,想说什么,最终只叹了一声又回过了头。
施牧看着她的背影,想抓住她,却又不确定她的心意。
眼前一桩桩事情要他们仔细筹谋,来不及分心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寄娘又有血海家仇压在心头,恐怕也无心思量,施牧安慰自己,压下了心头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