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民居四通八达,枣树巷子口像个辐射点,几条巷子拐来拐去就能通往许多小巷人家,远近百姓过来买早餐,比上南城方便了大半,因此客源不缺。
周逸芳的早餐摊生意便渐渐稳定下来。
早餐生意累在要早起,摆摊时长却是不长,周逸芳收摊回去后,补觉到中午,吃个午饭,还有一下午的空闲。
周逸芳要实现对儿子的承诺,挑着凉快的时间出门,去打听靠谱实在的拳脚师傅。
当今昏庸,喜好玩乐,上行下效,各地的娱乐项目极其发达,官员只要玩得好,玩得出其不意,玩得稀奇有趣,就能被上官看中而提拔。
为了这个“玩”,各府各州盘剥民脂民膏都是常事,为了有钱折腾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加重税赋也是习以为常。
业,精于勤,荒于嬉。当今社会,无论武功还是文学,都处于“荒于嬉”的阶段。考上功名的读书人大多碌碌无为,声名鹊起的才子或无心科举或久试不第。武将中,边疆军队据说时常断了军饷,而汴州城甚至京城里簪缨穿甲的侍卫将领,都只会对着平民威慑,日常骑马横穿街市,四处打猎游玩,不见真本事。
而民间有本事的人,却自成一派,如同某些世界的武侠世界一般,各门各派纷纷成立,门派里的江湖大侠们一言不合就开打,三不五时劫富济贫(自己)。说是比武切磋,实际上就是帮派斗殴,受害的依旧是普通百姓。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人心不古,周逸芳这种初来乍到的人,想要在汴州城找个好的幼童武师,十分艰难。
周逸芳却也不急,既然答应了大郎,莫说大郎的确有天分,哪怕没天分也要说到做到。
她每日出门前会和大郎道别,说一声:“娘去找武师傅啦,大郎在家乖乖听话,好好学习。”
大郎知道娘在兑现承诺,就不会有严重的失落感,还会点点头,嘱咐她:“路上小心嗷,快去快回。”学的是他祖母的口气。
小孩也不是真的完全讲道理,他现在课余时间被允许在新鲜感十足的院子里玩,所以没有急迫地想要学武,等到他厌倦了,就要开始吵闹了。
所以周逸芳并不糊弄孩子。
在外头打听了七天,终于有了点眉目,周逸芳找到一个曾经当过镖师的中年男子。他已经从镖局离开了,因为受了严重的腿伤,如今仗着一身力气,在码头做搬运工。
周围认识的人提起他都是夸赞之词,周逸芳暂时将他列入备选之中,却没有立刻上门请人,而是继续打听他的事迹,从一些细节中观察这个镖师的性情为人。
给幼童当武师傅,周逸芳希望对方为人正直,情绪稳定,出手有人分寸。情绪稳定、三观正常是最重要的,师者如父,大郎以后的观念必然会被这个武师傅影响。
确定了人选,针对性打听倒也不难,周逸芳早晨摆摊,下午提个小木桶,做一桶薄荷木莲冻,提着去南城镖师家附近兜售,卖着卖着,就坐下来和榕树下补衣绣花的大娘嫂子们闲聊。
这日,她卖完了三分之二的木莲冻,来到老地方歇脚。
这边的邻里熟悉了周逸芳,招呼一声:“周娘子今日卖得怎么样?”
周逸芳笑笑:“还有小半桶,歇一歇再去卖,这天太热了。”
有好心的大娘给她指点:“这里有碗,你去井里舀碗水喝,咱们井水又凉又甜。”
周逸芳笑着道谢,没有拒绝好意,拿了大娘的碗走到井边。
手刚摸到打水绳子,这绳子就自动往上提了起来,没一会儿,一桶水就打了上来。
周逸芳惊,抬头看去,迎着日光只看到一个黑衣宽袍,高高束发的影子,那影子似乎对上了她的视线,开口出声:“借贵地井水一饮。”
大娘等人全都看过来,一看看到了他腰上的剑,顿时纷纷起身,一个胆大的妇女说了一声:“喝吧喝吧,无主的水。”
说完,这些老邻居全都提着东西回家了。
周逸芳也适应了光线,看清了他的打扮。
是个江湖人。
翻译过来就是——是个□□打手。
她拿着空碗站起身,不喝水了,和大家一样,扭头提着木桶离开,离开之前,把空碗放在了巷子口墙角边。
这年头一户人家碗筷数量都是有限的,打碎了一只少一只,大娘好心,周逸芳不能让人损失财产。
放下碗扭身离开时,那个男子叫住了她。
“你提的是什么?”
周逸芳顿住脚步,没说话,只看着他,一副普通妇女胆怯的模样。
男人动了动鼻子:“薄荷?”
周逸芳:这是什么狗鼻子。
她只好打开盖子给他看:“奴家自己做的木莲冻,上街兜售赚点家用,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男人抬手往她怀里丢过来一个东西,周逸芳强忍住身体反应,硬生生接了,手捂住那硬物,微微松开一看,是个碎角银子。
“剩下的我都买了。”
周逸芳恍然,二话不说连木桶带木莲冻直接搁到地上,嘴里说着谢谢,脚下生风,飞快地撤了。
男子一呆,看了看木桶,走过去打开,直接用里头的木勺子舀着吃起来。
大热天,薄荷清凉的口感从喉间直入肺腑,沁得人透心凉,木莲冻的甜味刚刚好,清甜不腻,汁水丰盈,犹如吃冰一样凉爽舒畅。
这娘子做木莲冻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
男子吃得兴起,直接举起木桶饮,三两下就把三分之一的木莲冻都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