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华进入幻境成为林笑的第一天,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砖混房裸露的砖头墙壁。
外面的天光大亮,透过布满灰尘的窗玻璃照进屋子,屋子挺大, 但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年头久远深色的柜子,一张老旧掉漆皮的桌子, 一张身下的床, 一把放在床头的凳子。柜子门半开,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桌子上、凳子上堆满了衣服, 没折叠过, 也不知道是干净的还是换下的脏衣服。
肚子上有个什么重物搭着, 害得她做梦时梦到肚子长出了什么东西, 一激灵醒过来了。
她伸手去抓那东西,小小的,软乎乎的,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扭头去看,一只儿童的小爪子,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个黑乎乎的小男孩, 微微张着嘴, 睡得正酣。
是林笑的五岁弟弟,林澄。
林笑抬起手, 对着光看了看自己同样美黑的小短手,深吸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
昨天学校来了几个人,班主任陪着进的教室,挑了班里好几个同学聊天, 林笑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林笑从没见过陌生人,这些人问她父母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去世的,家里都有谁,收入怎么样……这些问题都让她不想回答,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有爸妈和没爸妈是不一样的,被人追着问她就不高兴。
所以没聊多久就走了,换了下一个。
现在的林笑知道,今天这些人还会来村里。
她起身,绕过堆满衣服的桌子和凳子,去柜子里翻了翻,发现没啥衣服了,似乎能穿的都已经拿出来穿了,现在都堆在那儿疑似没洗。翻了半天,勉强找到一件短袖换上。
捡起掉在床脚的毯子,给小黑娃肚子盖上,林笑开门出去。
正屋的老钟指针就要指向9点,她估摸了一下,去了后院,果然看到一个苍老佝偻的背影在后院菜地里忙活。
“婆婆!”她喊了一声。
老人起身,身影并没有拔高多少,她年轻时伤了背没有及时医治,现在老了,就变成了驼背。
“起了?锅里有面条,吃了就去做作业!”
林笑应了一声,又说:“有桶吗?我衣服没得换了,要洗。”
老人没好气:“终于知道要洗了?不到没衣服穿就不会洗,个懒鬼!”
林笑嘿嘿笑,也不犟嘴。
老人意外看了她一眼,挥挥手:“吃饭去,我等会去拿来洗。”
林笑也没多说,扭头跑去厨房盛面吃。
老人起得早,做好的面条早就坨了。而且不讲究好不好看、好不好吃,就按照自己一贯的手法做的,放点酱油放点油盐,撒点葱花。以前的林笑就不怎么爱吃,总想着攒一块钱两块钱,吃校门口的油炸食品。或者去村口小店买面包香肠也好。
年纪小的林笑挺没心没肺的,当下日子怎么好过就怎么过,怎么开心怎么来。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
厨房还是那种老式的土灶,这个砖混房是林笑的父母出事前盖的,房子刚盖好,还没装修,两人就出事了,屋里没什么东西,村里看这老的老小的小,就按照老人意思帮忙搭了土灶,扶持了一些日常用品,登记了贫困户,定期发补助。
一家人便这么搬进来住了。
老人今年70多岁,当年穷,生的孩子只活了林笑的爸爸,丈夫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林爸爸又因为穷,结婚生子都很晚,于是,如今剩下的一家三口,便老的老小的小,几乎都没有劳动能力。
生活的艰辛让本该养老退休的老人依旧要劳动赚钱,养活两个小孩。她眼睛视力已经不太行,身体也佝偻,身上还有不少毛病,天气有变就难受得哼哼。对这位70多岁的老人来说,保障孩子吃饱穿暖,能尽力给他们一分庇护已经是极限,多的,没精力去做了。
所以,两年过去,灶台已经油腻腻,屋顶也熏黑了一大片。地上堆放着一些或新鲜或蔫了的蔬菜,即便是长芽的土豆,也是要吃的。
林笑从木制碗柜里拿了一只碗,手一摸,滑腻腻的。原主记忆里,父母出事前,婆婆洗的碗还是干干净净的,但父母走后,她虽然依旧一如既往地照顾他们,但是记性越来越差,家里的碗筷、杯子也越来越脏。
起初原主会反应,会抱怨,婆婆也会立刻拿去重新洗,但是人老了,很多事情似乎力不从心了,这些渐渐就成了常态。就像堆在房间里的脏衣服,出事前,婆婆每天都会来打扫房间收衣服,出事后,她经常忘记,等原主说了,这才想起来。
原主年纪小的时候不理解,等自己老了才知道,什么是力不从心。
林笑脚下一转,走到水槽边,重新洗了碗筷。
面条没什么味道,坨成一块,真的只是充饥而已。老人牙不好,倒是适合抿着吃。
她随便吃了一小碗,收拾了一下,又扭头去碗柜,把所有碗筷都拿了出来,放进水槽重新洗。
婆婆除草完进屋,看到这场景,说了一句:“没洗干净吗?我这回都用两遍洗洁精了,是不是这次的洗洁精不好啊。”
林笑就笑:“估计是的,不是我们用的那个牌子,下次我帮你去买。”
婆婆嗯了一声:“我就说让你去,每回放学就跑得没影。”
林笑不吭声,低着头洗碗。
洗着洗着,头上罩下一个东西,鼻尖隐隐飘来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系上围裙,别把衣服弄湿了。”
林笑僵着身子让婆婆系围裙,只觉得那股难闻的味道萦绕鼻尖不散,低头看看,围裙很老旧,但也没脏得离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异味。
身后的手轻轻打着结,特意给她留了个空,还用手抻了抻,感受了一下,不至于勒得她难受,林笑又觉得围裙没那么难闻了。
老人弄完就去了里屋,去拿他们换下的脏衣服,顺便叫醒还在睡的林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