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信号不好,主持人说完就传来沙沙噪音,听不清听众回答了什么,后座的人突然出声,倒真把何疏吓一跳,飞在九霄云外的魂儿被强扯回来。
“也不会吧,人生本来就会面临很多选择,选错了就走另外一条路好了。”
他随口安慰,漫不经心。
“谁在这世上有容易的?我大半夜的不也得在这里开车挣钱养家糊口,你这马上就要一家团聚了,开开心心玩几天,这些深夜电台很多故事都是编的,听听就得了,用不着较真。”
说罢何疏伸手将电台关掉。
后座女乘客再度陷入沉默,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觉得空调温度有些低,伸手想去调高,不经意碰到手机屏幕,后者瞬间亮起,显示出时间。
八月二十二日,零点二十八分。
农历七月……十五?
何疏一个激灵,暗道难怪这几天他老觉得浑身不对劲,原来是漏了这茬。
再看后座,对方虽然还是不吱声,但怎么都瞧不出异样。
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胡思乱想间,目光从镜子瞥向后座。
那片阴影流连不去,牢牢黏在她头顶,由上而下,浑然一体,乍看像是身后有张影子贴着。
她似乎意识到何疏的注视,抬眼望来,目光幽幽,若有蓝光。
何疏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窗外路灯反光,还是对方眼睛本身发出来的光。
两人隔着镜子对视片刻,何疏眼睛不笑似笑,自带桃花,不修边幅并未让人觉得颓废,反倒莫名吸睛,甚至还曾有女乘客大着胆子主动搭讪加过微信。
但此时后座的女人似乎未有半分心动,静默注视的目光反倒要将何疏吸进去,陷入无底流沙的黑洞之中,无穷无尽,万劫不复。
心跳异常激烈,一下好像要扑出喉咙,何疏的手无意识在手机屏幕上乱摸,竟摁下音乐软件播放器。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精神一下清醒过来,何疏嘴角抽了抽。
女乘客:……
那股凝滞的冷意瞬间烟消云散,一切好似他的错觉。
何疏将错就错,任凭《国际歌》斗志昂扬的旋律回荡在车厢,他开始觉得自己不像个开网约车的,而是开着火箭即将去征服宇宙。
导航显示快到目的地时,女乘客手机响起,她跟自家老公的交谈声传过来,电话那头依稀是在催问她怎么还没到,略带沙哑而疲惫的嗓音则回答自己还在车上,很快就到了,让丈夫先哄孩子睡觉。
何疏提起的心也跟着慢慢放下,眉头松开。
果然是自己太敏感了。
毕竟农历七月,运势低的人周身多少带点阴气,动不动就疑神疑鬼不是个好事。
脑子里天马行空,车子终于抵达目的地。
桃花流水山庄硕大路牌映入眼帘,依稀能看见林木后边的度假山庄,夜色中建筑物若隐若现,何疏透过车窗往外张望,几盏路灯昏昏欲睡,附近最亮的光源竟然是自己的车前灯。
其中一盏灯下,等候的男人似乎认出车牌,上前几步朝他们招手,又过来帮妻子开门。
“下回别加班这么晚了,儿子一天都闹着要见你!”
他絮絮叨叨抱怨,一面接过妻子手中的提包,像无数个普通家庭那样,温饱度日,为寻常烦恼操心。
“我也没办法啊,领导临时让加班的,好在明天是周末!”
面对丈夫,女乘客的话也多起来,不像在车厢里那么沉默古怪。
“师傅辛苦了,我刚还答应给你小费的,加个微信吧,回头给你转账。”
终于把最后一单完成,何疏如释重负,没急着掉头回去,而是打开手机,果不其然损友林小胖发来消息,约他去城东小吃街吃烧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