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米粥,配上冷冰冰的酸萝卜,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直达灵魂般的深刻,简直爽飞天。
不过,一口热的一口冷的,乍一听有点像自虐,光是想想,牙齿都觉得发酸。
可是,人的潜意识里,或多或少都是有点恋痛的。
就像辣是一种痛觉,可很多人无辣不欢。
最神奇的是,明明辣给人带来疼痛,但是同时它还有镇痛的效果。
所以,痛能止痛?
不,应该说,人们会下意识去创造出一种可控的痛,来转移身体其他地方无法控制的痛。
像是什么关节炎,颈椎病,偏头痛,牙痛之类的,它们不致命,却时刻纠缠着身体。
人们在经年累月之中沉默地适应了这种慢性的痛楚,但是偶尔,人们也想忘记它的存在。
于是一口热粥入喉,稍高的温度,带来的不是味觉,而是痛觉。
食道最适宜的食物温度在40度以下,超过65度就有引起食道癌的风险。
可是多少人还是喜欢“趁热吃”,尤其是老人,他们图的或许不是一口鲜,而是短暂的痛觉麻痹。
喉咙里的痛转移了大脑对其他部位的注意力,接下来就能全身心享受美食了。
好在现在天气冷,犯人们又是听到“开饭”的口令之后才集体开动的,粥有一定的时间降温。
吃进嘴里的时候,已经不是烫到令人无法忍受的温度了。
热粥开道,像状元巡街时替他清开前方道路的侍从。
随后主角登场,一勺子将萝卜丝舀入口中。
它沁白如雪,上面点缀着几颗红色的辣椒圈,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因为浸泡的时间不长,辣味没有完全渗出,不能吃辣的人也可以安心享用。
吃进嘴里,凉丝丝,冷冰冰,咀嚼几下,酸味、咸味和甜味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同时迸溅而出。
那一刻,好像一脚踩断了梅园里干枯的树枝。
所有人俱是眼睛一亮。
这口感……
先把个人的口味偏好放一边,不说尝出了什么,单说没尝出令人不悦的东西,就已经成功了。
它没有萝卜自带的辣生辣生的味道,不呛鼻,不涩嘴,只保留了萝卜的脆甜。
同时,每一根萝卜丝都晶莹剔透,里面没有空心、发白,俗称泡囊的感觉,说明它是新鲜水灵的萝卜。
咀嚼起来也尝不出类似自来水的味道,说明制作过程中,是甩干或者晾干了生水以后,加入干净的水泡的。
一份泡菜,新鲜爽脆,同时吃不出异味,就已经能令大多数人满意了。
剩下的口味问题,众口难调,大家都更偏爱家乡泡菜的味道。
而萧岚做这份跳水萝卜,一开始就没打算取代所有人心头的白月光,他只考虑到普适性。
考虑到这腌萝卜主要是用来配粥的,萧岚减少了糖的量,让它味道偏酸咸。
萝卜切丝,吃起来不够带劲,正确的应该切条或者切丁,肉越厚,吃起来越脆爽,但是萧岚为了让它尽快入味,还是选择了前者。
不出错,就是最大的胜利。
可老孙腌萝卜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这事。
他依然教大家切条或者切丁,所说的一切步骤都是对的,但是因为时间不够,做出来的全部都是半成品。
不仅吃起来又生又辣,还感觉里面水趴趴的,料汁调得再好,也只在表面裹了一层,根本渗不进去。
是以老孙教大家做的腌萝卜,都要加大量的盐,够咸才能让犯人们勉强配粥咽下去,不然就会剩很多。
至于萧岚腌的酸萝卜到底合不合大家的胃口,看他们满足得眯起眼的样子,就知道了。
大冷的冬天,呵气都要成冰的时节,一碗热粥,一碟酸脆的泡菜,身体感受到的舒爽已经远远超越了食物本身。
每一个毛孔都因畅快而悄悄舒张,后背升起一层薄汗,冰冷蜷缩的脚趾头也在棉鞋里不知不觉伸展开来,人们短暂忘却了寒冷。
食堂里没有交谈的声音,嘴巴实在是太忙了,没时间说小话。
一会儿忙着“呼呼”把热粥吹凉,一会儿忙着“吭哧吭哧”喝粥,时不时发出“嘶嘶”被烫着的痛呼,更多的时候,是发出“咔咔”嚼萝卜的动静。
这密集错落的声响,听得一旁巡逻的监狱民警都有些心痒。
如果有人养过蚕,大概会觉得这动静很熟悉,像极了几千只蚕在晚上同时啃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