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症是内生湿热,外受风邪,风湿兼热邪聚于皮肤所致。”胖军医说。
“这是湿疮之症,当以清热利湿止痒为主。”
瘦军医附和道:“只是军中药品烧毁,剩余药剂能用的不多啊。”
“二位大人认为这是湿疮?”陆子卿走近,对两位老军医拱手。
“在下并不这么认为,湿疮可遍布全身,常以四肢为主且分布对称,瘙痒不分昼夜。”
他戴上手套拨开士兵的衣裤。
“可这些人身上的红疹多长在指缝、手腕、腰部、大腿根这些皮肤薄嫩的地方,昨夜巨痒难忍,现下白日症状便缓……”
“陆大军医果然是出身旷野,见多识广啊。”胖子睨了他一眼,“比我们两个宫里来的还懂得多。”
陆子卿眸光微沉,很快嘴角又挂上笑意。
“旷野与宫廷并无高下之分,医者仁心,不论出身何处,只要有心皆可有所得,陆某自知所学尚浅,医术之道渊源博大,二位大人若是有所指教,陆某洗耳恭听。”
胖子轻哼道:“指教不敢当,我且问你,在这山地之中,又正值冬春交替湿冷得很,行军劳顿,许多人还有伤在身,见湿即生痛,湿邪深入肌理很容易引发皮肤红肿,既无发热也无呕吐,这不是湿疮是什么?”
“大人所言颇有一定道理。”陆子卿说。
“表起红疹,无非就是内外湿热邪侵袭所致,只是此病夜间巨痒难忍,白日却见好转,若是湿疮当没有此特征。”
瘦军医挑眉,反问他:“那依你陆大军医所言是何症?”
“实乃疥疮。”
“疥疮?”胖军医哼声,“老夫行医数十载,你这是暗指老夫连湿疮与疥疮都不认得吗?”
陆子卿拉回士兵的衣裤,说:“大人言重了,在下并无此意。”
“在下只是作为医者,与二位大人探讨病症,湿疮与疥疮,两者都有出疹极为相似,只是病症的根源不同,治疗方法亦不相同,当慎加区分。”
“再者,若只是湿疮,这军中一两人患病即可,怎会在一夜间牵连这么多人,分明是疥疮传染所致。”
“行了行了。”胖子连连摆手。“病症之事老夫心里自有分辨,没空与你逞口舌之争,你只需要做好相应位分之事便可。”
他说完一甩袖子走出大帐,正巧撞到进来的苏乘风,当即翻了个白眼,甩出一句。
“不知礼教!”
对营中这些自以为是的医官,苏乘风是半点也看不上,他瞧着那老胖背影暗骂。
“老不死。”
顺道弹了弹胸前的晦气,掀帘而进,见陆子卿脸上略有忧色,他走近低声问。
“那两个老不死又为难你了?”
陆子卿轻叹:“他们只是与我意见不合,我都习惯了,没事。”
苏乘风说:“官场鼠辈皆是一路货色,没一个好东西,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陆子卿问:“你查的怎么样了?”
苏乘风“哦”了一声,“我正要给你说,一打岔就忘了,东面营帐又发现几个。”
“走,先去看看。”
陆子卿走出帐子不远,就听到武吉在喊他。
“陆军医,不好了,西面营帐几个指挥使也染上了,现在怎么办啊?”
陆子卿把面罩往鼻梁上拉了拉,吩咐他。
“马上通知各营,一旦查出有人起诊立即送往隔离帐,记住,不管任何人都不要直接接触病患,戴好手套和面罩,马上备药煎煮。”
至于治疗方子,陆子卿的身份,终是争不过那两个正牌医官。
天空阴沉,犹如此刻军营上下的心情。
临时搭建的药帐内支着几口大锅,草药苦味浓郁,弥漫在整个军营。
隔离帐进进出出着人,白日还好,患症士兵能躺着睡个消停觉。
一旦到晚上,那股子痒劲儿立马爬满全身,仿佛有万千条毒虫钻入肉里,巨痒无比。
士兵哀嚎着抓挠皮肤,有人甚至不顾形象伏在地上疯狂地抠下体。
生殖器周围被抓得破溃不堪,脓水混杂着血水渗出。
军医个个白布遮面,往来送药看诊,一连六七日,患诊之人不减反增,很快传染至五六十余人。
大家忙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刚经历一战,士兵本就疲累不止,现下又被红疹侵袭不能安眠。
有些人实在不堪忍受当场自裁,更有甚者传言,是狄国世子那妖人的诅咒应验了。
短时间内,军营上下陷入一阵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