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茉见李承雅不知道今日是陈颐安的忌日，她也不好当众提起。
于是她道：“这事说出来也不怕雅儿笑话，我许是年岁渐长，如今更喜欢这等素净的衣裳。你既说这次的宫宴只有你亲近之人，我便想着穿成这样你也不会介意的”
段清茉这话滴水不漏，李承雅怔了怔后笑道：“我还以为姐姐你对我有所不满，故意要落我面子呢！姐姐往后若是喜欢这种的，那我便命司衣局做几身给你送过去！”
“今日姐姐也把那孩子带来吗？要是算起来，那孩子应当叫我一声姨母吧？”
“对了，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段清茉说道：“陈昭昭，‘昭如日月，光明磊落’的‘昭’。那孩子年岁小，太闹腾了，若是下次有机会我再带她来见你”
“好呀，我可是给昭昭备了一份厚礼呢！”李承雅顿了顿道，“哎若是陈公子也能在此就好了，你与陈公子成婚仓促，等我知道的时候你都已经生下了昭昭。”
“若非父皇不同意，我都想去临州看看姐姐。”
“那次没成竟让你我十年未见，以至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陈公子究竟长得是何模样也不知道昭昭和陈公子生得像不像？”
今日本就是陈颐安的忌日，李承雅问起他，段清茉的心尖一阵发酸：“昭昭的眉眼像我，但是嘴唇和下巴很像颐安。”
“颐安，这也是个好名字，听着便是个斯文温柔的人。临州陈家虽不及京中的皇天贵胄、侯门将相，但也是地方大家，可惜了，可惜了”李承雅叹息道，连带着段清茉的心神也愈发低落，“怎么就卷入了那等贪污案之中呢？”
段清茉开口道：“陈家并没有贪污粮草，那乃是临州都督图谋陈家家产，故意设计陷害的。”
当时正值黄景之乱，陈家就是想伸冤都无路可伸。
于是这贪污的罪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背下了。
可如今叛乱已平，段清茉不想陈家再蒙冤受辱。
李承雅挑了挑眉梢，眼前的段清茉比年少时更成熟内敛，但这语气中的尖锐与固执却还是像年少时那般愚蠢。
“是吗？我都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等隐情。”李承雅轻飘飘地感慨道，“我记得陈家有个嫡子在京中为官，那可难得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只可惜因为陈家贪污的事遭了牵连那位陈大人死的时候可才二十四岁，刚刚娶妻啊！”
“一场黄景之乱，如今就算是想翻旧案都寻不得证据。”
“就算寻到证据还了陈家清白，也没什么用了。”
李承雅一番话让段清茉胸口发闷。
李承雅口中的“陈大人”是陈颐安的嫡亲哥哥，十八岁时便金榜题名，留在京为官，后受陈家牵连死在了牢狱之中。
李承雅说的没错。
陈家是清白的又如何？
如今陈家之人都已化作了一抔黄土，圣厉帝的皇陵也都被掀了好几次，就算有人还陈家清白又有何意义？
这等冤案，同当年段家遭受的，又有何区别？
段清茉敛了笑意，脸上浮现出几分落寞之色。
靳询将段清茉的神色尽收眼底，李承雅所说的话也让他听着心烦：“这会菜都上了桌就用膳吧？过去的事就别再问了，问多了聒噪。”
李承雅侧过身子道：“段姐姐你瞧瞧，自从你走后询哥哥看我就可是不顺眼。我不过是关心姐姐，他还不让我说话了！如今我好歹也是个长公主，这让我的面子朝哪里搁？”
“李承雅。”靳询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李承雅面对靳询的威压毫不在意，她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询哥哥怎么性子越来越凶了？我记得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李承雅好似停留在了十几岁时，那时的她也总是惹靳询不喜，挨了骂又拉着段清茉挡箭牌，可是闹腾。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李承雅说了这话后，段清茉都不知怎么接话了。
靳询递给李承雅一个警告的眼神，李承雅却宛如猫儿般将丰盈酥软的身子靠在了段清茉的身上，脸上一派纯真无邪的神态。
珍娘坐在下端看得毛骨悚然。
上次她在镇北王府看到李承雅时，她可不是这等小女儿家的天真娇憨作态。
再想到李承雅都经历过什么，珍娘顿时觉得她这副模样格外渗人。
李承雅不再提从前的事后，段清茉也松了一口气。
九华殿的宫女们开始上前布菜，亦有歌舞表演上场助兴。
让段清茉没想到的是，在九华殿中表演的舞姬琴师多是容貌漂亮的男子。
其中有个弹奏琵琶的格外引段清茉注意。
只见那男子身形纤长，容貌俊秀清朗，皮肤白皙胜雪，脸颊上少了几分血色反而让他显得破碎清冷。
这人正是卢郎。
段清茉生了几分好奇，于是就多看了两眼。
在段清茉失神之时，不知何时李承雅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肩头。
女子幽兰般浓香的气息喷洒在了她的耳边：“段姐姐怎么老盯着那个男子看？你可是喜欢他这样的？”
“雅儿？”段清茉被李承雅暧昧的语气一惊，回过头却见她的眼中满是笑意，“琵琶多为女子所学，我还是极少见到会弹琵琶的男子。”
“段姐姐这话说得对，这男子叫卢郎，姐姐不妨猜猜他是如何被我收入宫中的？”李承雅招了招手，卢郎便跟只小狗般抱着琵琶走到段清茉和李承雅的面前。
他缓缓跪了下来道：“给长公主请安。”
“段姐姐你走后，我便在京中再也没寻见过那么好听的琵琶音了。后来我见卢郎琵琶弹得不错，这才收入宫中借他的琵琶来缓解我对姐姐的思念只可惜他那琵琶技艺，跟姐姐你相差甚远呀！”李承雅叹道，“卢郎，这位便是本宫同你提起过的段娘子。”
“若非你弹琵琶的样子和她有两三分相似，本宫根本不会让你入宫服侍的。”
“你得的这泼天富贵，都要谢谢她啊！”
段清茉的眉头微蹙，不知为何觉得李承雅的话有几分奇怪。
而她对上卢郎的眼睛，却见男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透着几分渗人的感觉。
好似跪在她面前的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个提线木偶。
“李承雅！”靳询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这次他的声音真的带上了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