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夏都城是多雪的。
分明来时是个难得的晴天,离开时天却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手握着一个镂空鎏金手炉,披着一个兔毛毯子的薛宜婴望着逐渐缩小的夏二皇子府,表情许久都是恍惚的。
并非夏二皇子拒绝了穆十娘索要薛家的要求。
夏二皇子答应了,还答应得十分干脆痛快。
“薛家原配留下的嫡子的确在我这里,此前薛家主母曾以薛家一部分兵权为交换,让我帮忙处理过两个人。”
“一个人是宜婴将军,一个是她弟弟薛宜君。”
“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宜婴将军后来流落到了天狼郡。她弟弟薛宜君却还在本王手上。”
“只要神医愿意与夏某人合作,本王立即将薛小公子双手奉上。”
“甚至薛大将军不知为何已失踪数月,整个薛家正处于群龙无首时,薛家主母正在安排自己弟子继承薛家。如果神医对薛家有意,本王都可以倾其所有全力相助,帮神医得到一整个薛家。”
“区区一个薛家而已,只要神医愿意合作,于本王也算不得什么。”
尽管语气已刻意温和讨好了,那副薛家只是皇家家奴,只要筹码足够都可以随意交换的居高临下的语气,仍旧让薛宜婴感觉到了恍惚与茫然。
察觉到薛宜婴情绪变化,穆十娘拍了一下她肩膀:“还在想刚才的事?二皇子不是已经答应明天就把你弟弟送回来了吗?”
薛宜婴轻轻摇了一下头:“我不是担心弟弟。”
她并不相信夏二皇子的人品。
能够在身体孱弱至斯,还野心勃勃地向往皇位;为了薛家兵权就与她继母勾结,如此暗害她和弟弟;遇到救命恩人后第一反应是要求利益合作的人,又会是什么纯良守信的好人。
她只是相信穆十娘。
她自信穆十娘展露出的医术和救命神药,以及其后蕴藏着巨大利益,足够让夏二皇子动心并付出。
她道:“我只是有些觉得不值。”
与远在楚朝的穆家情况大体相同,薛家亦是夏朝一建朝时,就担起了守卫夏朝边境的重任的。
这百年以来,薛家儿郎为了夏朝也一代又一代地付出了鲜血与生命。
包括薛宜婴自己,被继母暗害前也在边境浴血奋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受过了多少伤。
“夏朝那些权贵们的纸醉金迷,夏都城的安乐和平,每一任夏帝龙椅下的安稳江山,几乎都是我们薛家打下来的。”
“我以为这些人虽然天生不会记恩,也至少该晓得我们薛家的牺牲和重要性。”
“但是……”
“但是我没想到……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我们薛家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打发人的筹码罢了。”
薛宜婴说得含糊且颠三倒四,穆十娘却能理解她的意思。
在穆家甫一被抄家时,在老皇帝数次对穆家表露出森森恶意时,在穆家人屡屡被历任帝王怀疑并抛弃时,她就曾数次提出过这一疑问。
答案是无解。
皇权之下,人皆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