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上下一时看得暗自心惊。
骆皓宸只神色如常,一面让人准备炮制起了药材,一面对陈大夫恭敬求教,疏离又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七豆旁若无人地跳进了院内,跪在了骆皓宸面前:“郎君,药材到了。”
穆十娘随他去取药。
后门口,三辆大马车静静停着,几个身着灰衣的聋哑仆人,利落地将药材卸了下来,就默不作声地迅速离开了。
二管家盯着那如山般的药材,只觉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这、这、这也有点太多了吧?”
骆皓宸微微低头注意着药炉,自然而然地道:“府上人口众多,用药之时颇多,又情势特殊,怕是一时采买不便。”
“今日多余的药材,府上皆可自留,作日常用药储备所用。”
萍水相逢却厚礼相赠,二管家下意识想要客气,却是张了张口,说不出哪怕一句拒绝。
骆郎君说得都对,穆家人口众多又刚遭遇了抄家,大惊大怒下人极容易生病,难免要时常用药。
又有陛下耳目时时在畔,穆家便是手中有钱,也不方便采买名贵药材。
这笔药材实是救急,他根本难以拒绝。
同时他也忍不住咋舌。
整整三大车各色名贵药材,且不说其价值不逊于一座金山,便是能在半个时辰内调齐,又随手送礼般地赠出,都证明了这位骆郎君非同一般的强大能量与财力。
他究竟是什么人?
穆十娘却是毫不奇怪。
上一世她随骆皓宸行医时,曾有一次在人迹罕至的大漠深处,遇见了一个被困一月饥渴待死的旅人。
当时骆皓宸的药库里,也恰好有一味药用完了。
七豆发出求药信号后,短短两个时辰内,就有车队送了一大车新鲜药材来。
穆家这可是在人烟稠密的楚京城呢。
骆皓宸出手果然不一般。
短短两个时辰,他便为穆十一郎配齐了长达三个月的药:“穆家公子病情虽重,但只要按时服药足三月,应当能保证全然康复不留暗疾。”
穆十娘知道骆皓宸素来谦虚,尤其在行医时格外坦陈,从不说任何空话,当下也是松了口气。
她又让穆十一郎将药丸捆在了腰带里,仔细藏好了。
穆十一郎乖乖照做了。
这时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楚京城内遥遥传来了更夫的锣声,曾公公的马车也应约而至。
将穆十一郎搀扶着上了马车,目送着马车遥遥消失在黑暗长街里,穆十娘仍一人伫立了很久。
七豆看得心底发酸,忍不住感慨道:“这样的离别看着可真苦。”
蹲在骆皓宸脚边的谛听,也抬起了雪白大脑袋,赞同地长长叹了一声。
始终伫立不动的骆皓宸,披着满身露重的霜寒,注视着那一方白影,却用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但对十娘来说,这恐怕是她最美的梦了。”
“能与家人长久为伴,食苦亦如饴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