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娘子思忖着,“听说顾家有个亲戚从京城来,要在我们这边开药馆,莫不就是他?”
徐娘子打量着青年,笑道:“京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穿得那么素,但瞧着像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公子。”
沈大娘子和她说笑了几句,有个娘子把沈大娘子叫走了。
跟着徐娘子的一个小娘子望着沈大娘子远去的背影,悄声道:“沈少东家对顾大姑娘有意,但顾大姑娘对沈少东家无意,沈大娘子不是一直讨厌顾大姑娘吗?”
“元夕那晚她还和娘子说,顾大姑娘眼高于顶,江东府的好儿郎都看不上,想来是要做王妃的,她今日怎又如此夸顾大姑娘了?”
徐娘子冷笑了一声,“顾大姑娘可是给沈家求来官府的嘉奖匾额,今日又是顾家做东,她不过是说场面话,心里实则不知如何讨厌顾大姑娘呢!”
把沈大娘子叫走的那个娘子也道:“徐娘子向来不是看不起顾家吗?说顾家连个撑腰的男人都没有,还说顾家阴气太重,谁沾上谁倒霉,今日怎想着给顾家的姑娘做媒?”
“做媒?”沈大娘子嗤笑,“去年徐娘子娘家兄弟死了媳妇,不知谁提起顾家有三个姑娘,徐娘子说晦气,不能说给自家人。”
“她要做媒,怕是说给那些癞皮鳏夫,正经人家她怎会说给顾家的姑娘。”
她嘴里说着话,一面谨慎地四下环顾,留神不给旁人听见。
桃林中的人三三两两聚集说笑,倒也无人留意她们。
顾雪甄站在一株桃树下,心不在焉地听着徐东家他们说话。
方才小僧人说官府来人,她以为是贺云知来了,没想到是跟随贺云知的那个主簿。
主簿带来了果子过来,向顾雪甄告罪,说贺云知一早接到京城来的文书,有要紧的差事要办,所以不能来静观寺赏花了。
顾雪甄心下有些失望,客套了两句,让人到桃林折了两枝桃花,请主簿带回去给贺云知赏玩。
她心知此生和贺云知缘分已断,但这些时日见到他,会抑制不住地暗自雀跃欢喜,会忍不住想再次见到他。
不远处有笑声响起,顾雪甄望过去,是顾雪昭和两个姑娘在笑什么。
顾雪昭脸上带着笑,眉宇间却有些郁郁之色,还不时环顾四周,似在找着什么。
顾雪甄知道她在寻找廉重夜的身影。
顾雪甄陡然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酸涩。
顾雪昭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顾雪甄这边。
顾雪甄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左右查看,果见廉重夜和顾之寒向她走来。
她忙收回目光,聚精会神地听沈兴和方丈幻真说话。
九霄也看见廉重夜和顾之寒,笑问道:“你们去哪里了?”
顾之寒回道:“方才我和先生路过观音殿的时候,看见有大师帮人看相,觉得有趣,就多看了一会。”
“原来静观寺里有相术高人,待会我也要去给大师帮看看。”九霄笑道。
徐东家哈哈笑着,“静观寺相术最好的,就在你面前,九霄公子不用舍近求远。”
九霄往方丈幻真看去,“原来幻真大师还是相术高人。”
幻真念着佛号,“不过是略知皮毛,实在称不上相术高人。”
九霄双手合十,“大师,您就帮我看看,我来日能不能富甲一方,娘子是不是个美人儿,会不会有十个八个儿子。”
旁边的人大笑起来,不远处的女眷听到,也掩嘴偷笑。
幻真也笑道:“看相,不过是问过去之事,以推测来日之事,也就是因与果。”
“譬如一人,乐善好施,或许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安康顺遂。又譬如一人,做诸般恶事,即便此刻大富大贵,最终也会落得凄惨下场。”
九霄不认同幻真的话,“大师,可我看见有一些人,做了很多好事,还是落得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下场。而有些人大开杀戒,却还是安享尊荣富贵。”
顾雪甄觉得他意有所指,不由地偏过头,往侧后方看了一眼。
廉重夜就站在那里,低垂着眉眼,神态平静,似乎听不出九霄话中的深意。
沈大娘子和徐娘子她们也走近听着,徐娘子道:“九霄公子说的是呢,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有些事并非如此。”
幻真道:“女施主,这句话后边还有一句话,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我们在这世间,不是孤独一人,父母,儿女,皆与我们是一体。”
“我们所行之事,所做之因,不只是我们能有果报,我们的父母,儿女也会有受我们的果报。”
“方才九霄公子说的做好事之人,他的福报在来日,在他的儿女。”
廉重夜的眼睫扑眨了一下,眸光缓缓抬起,落在顾雪甄身上。
幻真继续道:“而开杀戒,却能安享尊荣富贵之人,他们是在受父母祖上之果报,但他们恶因已种,恶果不在他们,也在他们的子孙。”
一直认真聆听的顾雪昭待他说完,细声细气地接过他的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想来就是大师所言。”
幻真向她念佛号,“女施主睿智。”
九霄道:“大师,照您这么说,我只要多做善事,就能富甲一方,娶到美人娘子,生十个八个大胖儿子?”
众人又大笑起来,幻真笑道:“只要多行善事,九霄公子总能达成夙愿的。”
徐娘子目光往顾雪昭那边转,走过去携她到幻真面前,满脸堆笑道:“大师,我瞧着顾二姑娘面相真真极好,您帮我看看,我瞧得准不准?”
顾雪昭陡然被拉到众人跟前,一时窘迫至极,想要往后躲,但沈大娘子也过来了,和徐娘子一左一右拉着顾雪昭,“正是呢,我往日瞧着二姑娘就是极好的面相。”
顾雪甄笑容微凝,眼中闪过不悦之色。
她径直走到她们跟前,把顾雪昭拉到自己身边,含笑道:“沈大娘子和徐娘子眼光真好。我父亲还在世时,有位大师来家里做客,给我们看了相,说我二妹妹贵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