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顾雪甄身后的顾之寒抬眼望着他们,搁在腿上的手悄然攥紧。
顾雪甄对沈兴道:“沈当家,家中有事要料理,我得带时先生和沈雁下山了,灾民一事,辛苦沈当家帮忙照看几日。”
“大姑娘放心,我会和廉公子照看好灾民的。若是有需要用到青龙峰的,大姑娘只管吩咐。”沈兴爽快地回道。
顾雪甄起身向他作揖,带着顾之寒和时安沈雁回到顾家大宅。
他们到了不为斋,顾雪甄在多宝架上拿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打开,让顾之寒过来看。
里头有一沓欠条,是江东府几个赌坊写的,上面的日期最远的到前年,最近的是三个月前,所欠的银子从十几两到数百两。
顾之寒一张一张地翻看,每一张欠债人的署名都是夏嘉礼,上面还有他的手印。
欠条翻得越多,顾之寒的嘴唇抿得越紧。
沈雁奉上茶,顾雪甄慢慢喝着。
良久,顾之寒艰涩地问道:“长姐,这都是真的吗?”
顾雪甄轻轻放下盖碗的盖子,“我可以让时安和冯平,带你去这些赌坊亲自问问。”
“不用了。”顾之寒低下头。
顾雪甄把盖碗放下,“你长大了,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夏嘉礼是秋姨娘的表兄,但秋姨娘和他往来最亲近,比父母还要亲近,手里有点银子就给他。”
“夏嘉礼不学无术,不务正业,这些年就靠秋姨娘给的银子生活。”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让秋姨娘把银子给他,但我知道,秋姨娘给的银子,大部分都用在这些地方。”
顾雪甄伸手点了点那沓欠条。
顾之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放在桌下的手交缠着。
顾雪甄继续说道:“我们顾家的规矩,岁除带着众掌柜在小祠堂上香,还有设红宴宴请众掌柜的,是家主。”
“但是,前几日在小祠堂上香时,京城的顾祥掌柜说,你长大了,也该出来和众掌柜一起给父亲上香,再和他们一起在红宴上吃酒。”
顾之寒一下就跪到顾雪甄面前,额头贴地,带着哭腔,“长姐明鉴,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我但凡有过一丁点这些念头,就天打五雷轰,全身长脓疮,不得好死。”
“我知道你没有这些念头,所以我才把些话告诉你。”
顾雪甄俯身将他拉起来,“但你不想,别人会想。”
她把小竹筒的纸条给他看,“秋姨娘是妇道人家,又深信夏嘉礼,难免会被他哄骗。”
“但是小寒,你是个男儿郎,是我们顾家的孩子,如今外人觊觎我们顾家的家业,你该知道要如何做。”
顾之寒捏紧着手中的纸条,盯着地面石板的某处,“我知道。”
待顾之寒回去后,沈雁犹豫了一下,“大姑娘,有几句话我想说。”
顾雪甄道:“说吧。”
沈雁便道:“寒哥儿是好的,但他孝心也重,当年若不是他小小年纪就跪下求老爷,秋姨娘早就被撵出顾家。”
“秋姨娘和夏嘉礼是一伙的,夏嘉礼有事,秋姨娘一定会帮夏嘉礼。”
“您让寒哥儿对付夏嘉礼,不就是对付秋姨娘吗?我怕寒哥儿下不去手。”
顾雪甄把装欠条的匣子合上,“我对他是寄以厚望的,此事是对他的一次历练,他若能做好,将来才能担起大事。”
“要担起大事,有些事,不管愿与不愿,都得去做。”她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