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重夜和沈雁走到床边,男人把小孩拉开,又搬来一张长条凳请廉重夜坐下。
顾雪甄没有进去,就站在门边,看廉重夜诊脉,问男人他娘子身子的状况。
天色很快就黑透了,寒风吹过屋顶,刺啦作响,寒意越来越重。
沈雁出来劝顾雪甄回客栈等消息,顾雪甄已觉得双脚冰冷,也没再坚持,先回了客栈。
昆仑在客栈门口等着,见顾雪甄独自回来,问道:“廉公子真给那娘子治病了?”
顾雪甄应了一声是,她原要回客房,想了想,在店堂坐下,把掌柜叫过来,让他给隔壁送去灯烛,火盆,吃食。
昆仑待她吩咐完,低声道:“我没想到他真的会给那娘子治病。”
“他跟我姨父学医多年,姨父的医者仁心,想来他也学到了几分。”
顾雪甄刚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她怎么帮廉重夜说话了?
昆仑没有留意道她的神情,接过她的话道:“也是,不管是宋御医,还是顾大人,都是仁厚之人,在他们身边待久了,也会受到感化。”
冬夜冷,掌柜倒给顾雪甄的茶一下就变凉了,她捧着微凉的茶,抬起眼眸,“昆仑,你说,做仁厚之人好吗?仁厚之人的下场,通场不太好。”
比如她父亲,丢了官职,前途没了,母亲也和他生分,郁郁而终。
比如宋修谨,在这寒冬腊月,要前往严寒之地,生死未卜。
“大姑娘觉得呢?”昆仑反问她。
顾雪甄没有回答,举起茶盏想喝茶,唇碰到凉的茶汤,又放了下来。
昆仑唤来伙计要了热茶,给她换上,“大姑娘方才让掌柜给隔壁送去东西,心中早已对做仁厚之人好与不好,有了定论。”
“仁厚之人所行之事,无愧于天地,他们下场不好,是世道的问题,不是他们的问题。”
“该改变的是这个世道,而不是仁厚之人。”
顾雪甄甚是诧异,笑着问道:“你几时竟有这般见地了?”
“不是我的见地,是许学士还在的时候,有一天,许学士和顾大人从宫里出来,他们说起此话,我刚好当值听到了。”
昆仑说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笑意,但很快的,那点笑隐没了,声音变得低沉,“可是,不知道有谁能改变这世道。”
顾雪甄默然,茶汤喝在嘴里,沉沉地咽下去,如石块一样重重地压向心头。
客栈大门有几个人趴着门口往里探望,看见有客人在,并没有进来,只是把伙计叫出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顾雪甄听得清楚,是询问隔壁今晚为何没了哭声。
伙计告诉他们,新来的客人有郎中,去给那娘子治病了。
那几人连连表示惊叹。
掌柜从隔壁回来了,门口的人围过去问情况,掌柜先让伙计烧水送去隔壁,才对他们道:“王娘子这次是遇到菩萨了。”
“什么说?”那几人好奇地问道。
“郎中说王娘子身上有脓疮,不清理掉,王娘子的病就好不了。”
“那个郎中,长得跟神仙一样,给王娘子清理脓疮,我在门口闻到那个味道,我都受不住,人家郎中却没有嫌弃。”掌柜满脸敬佩。
“这可真是菩萨了。”那几人啧啧感慨。
廉重夜回来,斗篷上沾了几处污渍,经过人的身边时,能闻到浓烈的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