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冬香进了门。
一如往昔的伺候她洗漱妥当,饮用补汤,仿佛一切都并未改变,只有冷月自己心知肚明,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冷月从冬香进门的那一刻,就瞧见了她头上戴着一支极为显眼的芍药金簪,那般好的成色,却不是普通宫女应该配戴的规格。
她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道:“冬香,你这支芍药金簪倒是别致的很,从前竟没见你戴过。”
冬香抚了抚头上的簪,深施一礼,极为坦诚的答:“禀月夫人,这芍药金簪,乃是碧痕姐姐近来赠予奴婢的。”
她能这般坦然处之,毫不掩饰的说出事情真相,倒是有些出乎冷月的预料,原以为冬香还会扯个慌,敷衍一下的。
冷月深深的凝了她一眼,缓缓说道:“碧痕她这么大的手笔,你也没少给她递飞鸾宫的消息吧!”
昨夜晚,梁浩然是闯门而入的,他来的那般及时,甚至连短刃都备了个齐全,想来啊,是提前有人透露了风声……
冬香双膝跪地,语气不无诚恳:“奴婢只忠于月夫人一个主子,却又不忍心主子日日自苦伤身……”
冷月蹙眉:“所以,你便将消息递给了碧痕,借她御前侍奉的便宜,透露给皇上?若皇上昨晚发了怒,你口口声声表忠心的主子,又焉能有命在呢?”
冬香略略抬起头,语气倒颇为自信:“奴婢冷眼瞧着,皇上见了主子,就如同看着眼前的花朵儿一般,断不忍苛责了去,故而,奴婢才敢自作主张的。”
眼前的花儿朵一般?
可惜啊,再美的花呀朵呀的,也迟早会有凋谢的一天。冷月沉思了良久,道:“罢了,事已至此,你先起来吧!”
她与梁浩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不过是她预料之中,早晚的事情罢了,与冬香的作为,并无太大关系。
她长舒一口气,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感叹了一句:“真是命不由己,心不由人!”
当日申时,宫女瑶笙奉皇后之命,请她去栖凤殿一叙。
殿内,是瓜果梨桃的淡淡果香气味,皇后坐在描金凤椅上,脸色有些白,神情也有几分憔悴……
看她进了门,皇后却是淡然一笑,指了指她右手边的第一张椅子:“月夫人,请坐!”
她依言而坐,道了句:“多谢皇后。”
皇后却是缓缓从上座走了下来,双手搭在她坐着的椅子扶手上,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两人的距离很近,皇后的气息拂面而来,冷月甚至看清了皇后微笑的表情背后,暗藏着一丝冰冷气息……
气氛如此诡异,她自是如坐针毡,眉头皱了几皱,她问:“皇后,莫非是阿月的脸上有东西?”
为什么,皇后要这般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本宫,倒是愈发的看不懂你了,你已荣华无限,为何偏偏作死呢?”皇后坐回凤椅,复又看向冷月,缓缓道:“说吧,你与皇上之间,到底怎么了?”
她沉思片刻,才答:“阿月与皇上之间,无事。”
“哦?月夫人说的是自己无事,可皇上昨晚却出了事!”
冷月心尖儿一颤,梁浩然昨晚离开飞鸾宫,出了事?那他出了什么事?
她正值思考之际,皇后突然重重一掌拍在了凤椅上,眸光是从未有过的狠厉之色:“月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哪里有错吗?”
冷月果断的跪在地上,“我……”了好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成了这个样子。
她真的做错了吗?是错在不该自告奋勇的去祈福,还是错在没有死在千佛寺里,亦或是错在不该对梁浩然心存愧疚,因此而冷待他?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
“你错就错在,不该伤害了皇上!”
皇后似是幽幽的叹息一声:“皇上昨晚染了风寒,本宫知道,满宫上下除了你,别人没有这样的本事,月良人,你最好能给本宫一个理由,能给本宫一个不会杀你的理由!”
她初次见到冷月时,只瞧这女子通身的容貌气度,高洁而神圣,不像是能狐媚惑主的苏妲己,而皇上此人,更是重信重诺重民生,做不得昏庸无道的商纣王。
她自从诞下俊儿之后,身体就不宜承享雨露恩泽,此后,她也一心以皇上的喜好为喜好,以皇上的忧愁为忧愁。
她知道皇上看重月夫人,便也跟着看重了月夫人几分。
然,皇上昨晚来栖凤殿时,浑身都被雨水打透,袖管还在滴着水。他生病了,却含糊不清的唤着月夫人的名字,直说着自己心口发疼……
皇上,他先是大梁百姓的皇上,再是后宫嫔妃的依靠,天子之躯,怎可为一人,而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又怎能为一人,而方寸大乱呢!
她,可以接受月夫人深爱着皇上,却实在容忍不得,月夫人能肆意践踏皇上的真心。
她为皇后,也统管了后宫多年,从未对后宫嫔妃施以过重刑,却唯独在昨晚,对月夫人生出了杀心……
月夫人,她明明得到了别人求而不得的,却丝毫不懂得感恩,不知道珍惜,她这般行事乖张,可真是该死啊!
冷月头埋的很低,声音不无悲切:“阿月自知罪孽深重,任凭皇后娘娘责罚处置!”
梁浩然既是因她而病,她自知万死难辞其咎,又怎能有脸找什么理由,寻什么借口呢?
皇后朱唇微启,沉声道:“月夫人,念在你上段时日为皇上祈福有功,本宫赏你一个全尸,让你死也能死的体面些,来人啊!”
瑶笙与笛悦进得门开,皇后闭目敛神,吩咐道:“月夫人藐视圣恩,任性妄为,今日,赐尔三尺白绫,愿尔来时清白,去时干净!”
皇后的话音刚落,笛悦便以三尺白绫套上了冷月的脖颈,道了声:“月夫人,得罪了!”
随即,她与瑶笙一左一右,用力一扯,白绫瞬间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