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离得愤怒。
奚屿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失控,从推开门的一瞬间开始,他就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人衣襟大开着,裸露着胸膛,脸上还带着醉酒后的酡红,两个甚是美貌的女子倚在了他的身边,柔若无骨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暧昧旖旎的笑意潮水一般漫了过来。
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寂寞吗?
因为不能为公主所理解,就空虚自弃到了这个地步?连姑娘都点起来了?
等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动手把那两个女娘扔了出去。
“哥哥来这儿找我的麻烦做什么”
他支起身子,微微蹙起眉头看他,语气冷漠,却因为酒气带上了慵懒的味道。
是啊,奚屿安突然回过神。他为什么来这里呢?明明连公主和驸马都不管这件事
不,他要管。
就算这个世上,没有人有闲心去管邵霁了,他也要管。
“你先穿好衣服。”酝酿了好一会儿,奚屿安闭了闭眼,却说了另一句话。
邵霁低下头来,反应慢了一拍。
“怎么,看不惯我现在这个孟浪的样子?”他淡淡道,语速比平日要慢一些,“之前在东陵一起睡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
只是半敞衣服而已,奚屿安就这样看不得,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心里更加孟浪的妄想,是不是要吓得连夜逃跑?一想到这儿,邵霁居然还笑了一下。
“我知道,前些日子公主的话,伤到了你,可是你也不必这样作践……”
“作践自己?”酒意略微褪了一些,邵霁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目光凝起,“你觉得,我来这里,是作践自己?”
“不然呢?”奚屿安冷冷道,“你还嫌自己的名声被作践得不够多吗?”
好不容易,东陵一行后挽回了许多,大部分人都对他有所改观,结果他一个任性,离家不回不说,居然又开始流连青楼了。之前在忻州的时候,他是怎么答应自己不会再自暴自弃的?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你觉得是作践,我可不觉得。”邵霁正坐起来,一字一句道,“我喜欢这里。”
这里的人愿意认真聆听他的曲,正视他的心。在这里他可以暂时放下所有的痛苦,得到暂时的缓解。那些痛苦,奚屿安又怎么明白呢?
“名声?名声算得了什么?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不像你,被人期待着一定要变成什么样子,被人需要着要做到什么地步。就算我变成了烂泥,也会有人站出来说我是一捧金泥。”邵霁嗤笑一声。
“喜欢?”奚屿安又靠近了一步,俯身凝视着他,“喜欢什么?被她们簇拥着?还是像刚刚那样”
邵霁猛然睁大了眼睛,身体陡然紧绷,犹如欲裂的丝帛。他神色迅速变换,几乎是从牙关挤出了这句话来:“……你,你松手……”
“松手?你刚刚不是很快活吗?”奚屿安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分外危险,“怎么,要我把那个秋兰叫过来,继续?”
“你你你……”邵霁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几乎停止了思考,原本的愤怒都因为对方的出其不意而搅成一团,变成了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却被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不是的,他艰难思考着,奚屿安根本没有用力,是自己潜意识地不想逃开而已。
那人的身形笼了上来,咫尺之间的距离里,湿润的呼吸交错着,喉结快速地滚了滚,邵霁的眼尾沁出了动情的红色,欲推未推的手,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他凑到他的耳边,终于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质询:
“阿霁,你想让秋兰留下?她留下对你有用吗?”
下一瞬,邵霁悚然惊醒过来,下颔已经被他捏住,被迫和他对视。
他的眼底酝酿着汹涌的暗流:“还是我比较有用吧?”
恍若有一道闷雷,砸中了他的心头,把这十年试图遮掩的一切,砸了个粉碎。
奚屿安知道了。
他知道了。
邵霁浑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出了巨大的力气,一把把奚屿安推开,几乎是以溃逃的姿态,双脚并用地爬下了床,随即就听到了背后淡然的声音:“站住。”
“……”他浑身僵硬着,不敢再动,满脑只剩下了一句话。
完了。
完了完了。
这就是邵霁隐藏了十年的秘密。
十四岁那一年,那个人强横地闯进了他的生命里,那片宽阔有力的脊背,那道横上去的十分狰狞的伤口,就这么刻进了少年人的脑海里。
一开始,邵霁以为只是因为自己为他所救,从死亡的绝地险然逃脱,难免对他生出感激依赖,而那人的身上,又充满了自己潜意识里最向往的一切,所以才会在意他至此。
直到日子一天天过去,青涩的身体在每一个秘密的深夜,悄然成熟,骨骼如幼竹拔节,绮念也在梦里生根发芽。认识的差不多年纪的公子哥们,都渐渐知了人事,彼此之间还会互相传看些画册和话本,彼此笑得意味深长,他好奇之下,被怂恿着翻阅了一二,不以为意。
“邵霁,这里面的学问多着呢,花样也多。”纨绔笑嘻嘻道,“不过也不用急,用不了多久,府上肯定会安排嬷嬷教你的!”
“还会给你安排貌美的丫鬟和小厮!”另一人也凑上来,不怀好意道。
邵霁:“小厮?”
“原来你不知道啊?不光男人和女人可以做那事,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纨绔说着就把他手里的画册翻到了一页,“你看看”
邵霁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被那白花花的露骨香艳晃了眼晕,心中莫名涌上了极大的抵触感,好像有什么,从藏得很深的地方,爬了出来。
“滚滚滚什么玩意儿!”他破口大骂。
可是那之后,渐渐的,夜里的梦就变得不像话了,热度越来越高,一片朦胧间,他像是被什么人箍住了,对方有力的臂膀把他抱进了怀里,他懵懂地回应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舒服得不得了,飘飘乎如坠云雾间。混乱的双手抚上了那人的背,摸到了一道长长的伤疤来。
他抬起头来,这一次,看清了梦里那人的眼睛,熟悉而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