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一散,大臣们三三俩俩地走出了大殿,都在窃窃私语着这件突然的赐婚。
温廷带着自己的属官,往凤阁的方向走去。
“站住。”
一道严厉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身后。
温廷转过身来,就看到了一脸厉色的温越,望着自己,神色莫辨,却只是一礼:“皇”
“兄”字还没有说出口,他的领子就已经被疾步上前的温越一把揪住了,吓得温廷身后的属官们张皇失色,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哎哎哎王爷王爷!您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王爷!这里是什么地方,您可想清楚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温越的眼神扫过出声的两个人,认出来他们都是原本属于戚慎一党的官吏,有一个现在还顶替了戚和原本的位置,担任凤阁侍郎。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实在是他以前小看了这个孩子。在他在外面忙得不知天地的时候,这个孩子也辟出了一方属于自己的不得了的势力,发展到了他不得不正视的地步。
甚至让他心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温越尽量压抑住怒意,然而捏着他领子的指节已经泛起了青白之色。
温廷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事,坦然地回视过去:“有什么区别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所有人,都会像皇兄一样恣意无礼的。”
温越差点气笑了:“你明明知道瑶妹和薛让……”
“是,廷是知道,也并没有阻拦四姐,或者做什么无耻的告状小人。”温廷淡淡道,“但是说实话,廷并不觉得以薛大人的出身,配得上四姐,也不认为我这个做兄弟的,就得因此助着她行此私情之事。”
别说天家子女,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多少人都是家里长辈做主指婚的?又有多少人,心甘情愿为了家族联姻?四姐身为人女, 身为皇室公主,享有了荣华富贵,万人供养,自然也有她敢肩负起来的责任。
皇室必须要把魏国公府握在掌心,必须。
温越定定地打量着他的表情,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瑶妹是你的亲姐姐啊好,好,你既然如此坦荡,敢不敢在她面前说这个话?”
一直毫无所谓的温廷,不知道被哪个字眼戳中了,目光一缩,一手攥住了温越的手腕,讥笑了一声:“皇兄质问廷倒是质问得大义凛然!仿佛你撮合四姐和薛让,没有一点私心似的!”
戚慎早就查出来了,薛让在南府的那一番大动静,有温越的人推波助澜,甚至再早一点,当初那画舫宴上,这个书生就是冲着温越才千方百计上船的!薛让根本就是温越的一枚棋子!
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温廷有一些懊悔,但是目光又随之变得坚定起来,全力维持着气势,不肯被压下去。
听到温廷称得上尖锐的话语,温越的手有一些发抖。
那两个属官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作鹌鹑状,不敢说话。
难言的沉寂之后,温越的表情一点点冷了下去,手也慢慢松开,脸上的怒意随着他的动作敛起,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的恪亲王。
就像他的最后一点心软,也随之收了回去。
望着他这样的反应,温廷眼里闪过一丝极微小的仓皇,又很快压了下去,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掌忍不住紧张地搓了搓。
温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殿下?”见郡王还钉在原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皇兄的背影,属官忍不住出声提醒,“袁大人他们还在等着呢。”
而且,还有许多,没有离开的朝臣,也还在往这边看。
……他没有错,他这么做都是应有之义,真正利用四姐的是皇兄……温廷在心里又念了一句,眼神坚定起来。
“我们走吧。”
没多久,两位皇子在大朝会后的争端,就被传了个沸沸扬扬,天家兄弟之间岌岌可危,勉强维系的体面和感情,终究是被揭下了最后的遮羞布。
当日未正初刻,宫人们便看到,宝襄公主行迹匆匆地往兴庆殿里赶,脸色前所未有得严肃,脚步快得侍女们都追不上。
“公主殿下,您慢一点啊!公主殿下”
兴庆殿的侍卫来不及阻拦,小太监们还没及时通报,就被温西瑶一把推来,大门被闯开的声音震天动地,吓得宫人们一水儿齐齐跪下来,告罪声和行礼声此起彼伏。
“父皇!您为什么”一推开门,温西瑶便委屈地质问起来,声音都带了无法抑制的哭腔。
鬼知道,当她知道父皇在大朝会上的话时,那种晴天忽下一道霹雳,劈了个神魂俱灭的感觉。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会呢?父皇是最疼自己的啊?他当日还答应过自己,婚事会让她自己做主的。当日母后那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父皇见她不喜欢,还不是都推了?
而且,而且薛让离开京城那一会儿,父皇不是和他相谈甚欢,对他颇为欣赏吗?
为什么这就……
温西瑶满腔委屈无法发泄,却没有听到父皇安慰自己的声音,抬眼一看,只见一向慈爱平和的父皇,坐在御座上,正冷着脸望着自己,双眼里仿佛凝聚了万丈阴沉乌云。
“……父皇。”温西瑶心里打了个鼓,气焰消了气焰。
“谁许你不等通传,就擅闯兴庆殿的?”
正熙帝的语气算不上严厉,甚至沉缓,温西瑶却觉得有些腿软。
接着,便听到身后呼啦啦传来了太监侍卫们求饶的声音:“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正熙帝看也没看一眼:“今晚看守殿外的人,都以渎职之罪处置了,拖下去!”
无数哭喊声渐次响起,惊得温西瑶连忙跪了下来,不迭认错:“父皇!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非要闯进来的,他们不敢拦住女儿,父皇,饶他们一命吧!”
温西瑶万万没想到,她没能给自己讨来个公道,反而连累了这么多人,哪里还有一开始的势头,不由得浑身冷汗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