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平蒹儿闻言,才看向南枝,用一种故作的讶然语气道:
“五公主?莫非您就是那位被贼人掳走多年的五公主?蒹儿失礼了。”
“……”南枝简直想翻出个白眼来。
离开京城太长时间,南枝跟着姚九思在外面,习惯了更腥风血雨的明争暗斗,如今一听到这种话术伎俩,竟然还有一点怀念。
已经好久没有面对这种不怎么高明的挤兑了,颇有几分当年在宜王府的时候,她看还是侧妃的皇后和贵妃打言语官司的味道。
嗯,看来她是真得又回到了京城。
以后要打交道的,不再是江湖上那群手上人命无数的亡命之徒和三教九流,不再是西域那些口蜜腹剑的异族人,不再是蛮族那些诡秘残忍的阵术,而是一群养尊处优,每天闲得无事可做只能拌嘴的千金小姐。
“确实是挺失礼的。”南枝淡淡道,“那平小姐打算怎么和本公主赔罪呢?”
平蒹儿呆滞了一瞬,没能接住话。
她……她有什么失礼的,不过是顺着往下说而已,而且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公主了不成!现在谁人不知,她不过是区区罪臣之女,侥幸活了下来,受天子的恩典才得了个“公主”的名头,还差点连累恩人……听到别人称呼她为公主,她都一点不觉得羞耻的吗!
南枝静静地望着她,不怒自威,明明没有说什么,平蒹儿却觉得那眼神足有千钧之重,压得她忍不住慢慢低下头来,脸也变得涨红。
最后,她还是受不住这种无声无形的压力,矮下身子行了一大礼,语气有些咬牙切齿:“民女参见五公主殿下!”
“嗯。”南枝淡淡应了一声,这才收回目光。
其实平蒹儿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没等到她开口,那位假公主居然就先道:“四姐,刚刚不是说要带我逛逛吗?这御花园里虫鸟乱鸣,太聒噪了,咱们去看看其他地方吧。”
“……”平蒹儿在心里骂了一句。
什么虫鸟,现在哪有虫鸣鸟叫?她真得不是在影射自己吗!可是对方没有明说,她又不能直接反驳。
不等她想好怎么应对,温西瑶就点点头,竟然视她为无物,直接拉着那假公主走了。
平蒹儿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
这个温西瑶是怎么回事!
按照常理而言,一般人得知庶妹是假凤虚凰,还差点连累自己丢了性命,不应该十分厌恶对方的吗?尤其温西瑶还是那么一个娇气小性的人,怎么和楚南枝,比和大公主的感情还要亲密!
她别不是个傻子吧?
平蒹儿暗暗气了个绝倒,表面还得继续端着温婉笑意,福着身子恭送二位公主离开,生怕那个自矜的赝品又回过头来计较她的“失礼。”
温西瑶等走远了,四下没有外人,高兴得跳了起来:“小五,多亏有你!刚刚看平蒹儿那个气得啊,哼哼,她也有今天!”
南枝见她掐起腰,一副出了恶气的模样,有些好笑地抱住她的肩膀:“她是你的母家表姐?平日怎么气你了?”
“是啊,她是我舅舅的掌上明珠。”温西瑶嘟起了嘴巴,“你都不知道,她可烦人了。平日里就爱装出一副贤淑文雅的模样,让人人都对她赞不绝口,母后也被她哄得找不着北。”
“还有呢?”只是这样,应该不至于让温西瑶讨厌。
温西瑶望了望四周,才道:“她特别虚伪,还是个学人精!去岁京城贵女们赴宴,她做了两首诗,后来就有许多人吹捧起来,还把她和邱家大小姐相提并论,说什么邱氏温竹年轻时的才学也和她差不多,称她是平氏芝兰芝兰个鬼啊!”
听到温西瑶提到邱筝年,南枝的眉头一蹙,终于知道刚刚看到平蒹儿的时候,那种奇异的熟悉和违和感,出自哪里了。
她那身衣裳,很像邱姐姐闺中时爱穿的风格,脸上的妆容,乃至行礼时的姿态,也有一些类似的痕迹,却因为刻意而不自然。
“我小时候去舅舅家那么多次,还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她根本没读过几本书,也不爱舞文弄墨,气性比我还大呢,现在长大了,居然摇身一变,变成温婉才女了?鬼知道那诗到底是谁写的啊?我看她根本就是在处处模仿邱家姐姐,博个名头!”
南枝闻言,也觉得膈应,这种人还不像杨皎那样的,可以直接出手反击,因为真计较,她也没有做什么。你要是直截了当地质问,她还能无辜反问:“我并没有啊,难道只有邱氏姐姐能穿这种衣服,化这种妆容吗?那些人要把我和她相提并论,这也不能怪在我头上啊!”
梁京三姝,是无数京中贵女渴望的美名。荆将军这种,没那个本事去学,温北璇这种,家世不够反而可能适得其反招来骂名,所以就选择最容易模仿,也最能博美名的邱姐姐的路子吗?
东施效颦。
她若有真才实学,那也罢了。可这些虚伪的花架子怎么能和她邱姐姐相提并论?
邱筝年三岁识千字,五岁通四书,邱相一手教养出来的博学之士。南枝以前去邱府做客,邱姐姐别的不多,唯独书多。光是她一个人读的书堆起来,都能和以前太子府那个藏书阁有一拼了,随便翻开一本,都有她写下的心得。
听说她现在嫁去东陵,也不像其他深宅夫人一样,而是做了许多大事。在南府的时候和温越聊到她的现状,温越还赞不绝口。
“……她表面上学邱家姐姐的做派,实则心里可爱算计人了。”
南枝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目光一凝:“她怎么欺负你了?”
温西瑶一哽:“没有,她她怎么敢欺负我……”
南枝目光如炬。
在这样锐利的质询中,温西瑶只好抛去面子问题,老老实实道:“其实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但就是很膈应人。
比如之前荆将军送给我一件裘衣,让她看见了,她心里想要,但是不直说,偏在母后面前故作可怜,又挑拨离间,最后反而让母后骂我一顿,说我太过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