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皇后是典型的京城贵女,从小就被家里人培养,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高门主母。她有许许多多的缺点,但却有一个优点,就是好面子。
面子上的那一层规矩,她轻易不会撕破。
温廷的性子,其实有一部分是受了她这样的影响。
所以她当年明明很讨厌孟贵妃、卫夫人等王府后院其他的人,但是做主母的时候,却从来没有短缺过她们什么东西,或者使一些下作手段去折磨人。所以她那么厌恶温北璇,还是会一年一年准备好给她的那份礼物,让人说不出什么。
她会捏着鼻子劝自己:我是主母,不能像那些小家子气的人一样,要大度包容……
即便嘴上心里会毒,做的事不会出格。
正是这种不怎么真挚的体面,让温禧当年决定选择她为继王妃,后来又立为皇后。
而温越和南枝的事情,简直是在她的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对兄妹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了私情的。
虽然现在他们之间的事情,背地里已经传了个沸沸扬扬,但是皇家到底没有拿出来明说。若是真就定了亲,别人会怎么想她这个皇后?又会不会误解瑶儿廷儿他们呢?
一念及此,平皇后就羞愤难忍。
只是这话对于南枝而言,实在是太重了,她怎么八面玲珑,也觉得难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母后这话,阿枝受不住。”温越站了起来,缓缓道,“越更加受不住。”
“是越最先动情,也是我先挑破了窗户纸,许了终身。阿枝年纪小,被我指引诱导着才走到这一步。她知道自己身世之后,一直对父皇母后心怀感激,时时不忘,尽力偿还恩情。‘以德报怨’四个字,母后还是收回去吧。”
他坦然地看向众人,一字一句分外清晰,“纵然有错,也是我有错,我该受人唾骂。”
“……”
孟玉修觉得肚子有点饱了。
他不由得回想起在丹州孟府的时候,王爷和自己的那场阴差阳错的“谈心”,心想幸亏那时候自己够瞎,不然得多吃多少顿。
几个长辈的脸皮皱了皱,大概是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这种酸劲。
唯有温西瑶,听得双眼亮晶晶,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似乎下一刻能站起来鼓掌支持。
一段话说完,南枝原本发白的脸又难为情地热了,却走到了温越的旁边,坚定道:“怎么会是殿下一个人的错呢?我并不是无知稚童,分得清自己的心意,并不是被诱骗引导,而是真心实意地想……想和殿下在一起……”
平皇后眼皮一跳,差点气得七窍冒烟。
听听,听听!这嘴里说的都是什么不害臊的话!这哪里像是王府养出来的贵女,和那些江湖民间里三教九流的人有什么区别!
正熙帝也明白自己这个妻子的性子,没有发怒,而是道:“有什么过了今天再说!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吃顿安生饭,好好歇息一晚最重要!”
温廷也使了个眼色。
“……”平皇后见两个人虽然不说话了,表情还是一副要“生死相随”的模样把玉箸一放,道,“本宫身体不适,陛下带着孩子们继续吃吧,本宫先行告退了。”
说罢,见皇帝没有异议,就带着宫人走了。
平皇后这么一走,剩下的人还怎么状若无事地继续,纵然孟玉修使出浑身解数转移话题,也阻止不了氛围变得冷凝,没多久众人就散了。
南枝离开太久,连受封仪式都没有参加,更没有自己的府邸。平皇后倒是辟了一间宫殿留个了她,但里面除了以前伺候她的人外,都是陌生人。温西瑶便拉着她,让她先去自己那里住上几天,也好说说悄悄话。
温越望着姐妹二人相携而去的身影,放下心来。
幸好还有瑶妹这么一个开心果在中间,否则他实在是担心,今晚平皇后的话,会让阿枝自苦。
宝襄公主府在内城中心靠南的地方,和华歆公主府离的很近。
温西瑶还没有成亲,原本按照先例,是没有公主府的。但是温北璇回京后,平皇后被孟贵妃刺激到,心里不服气皇帝为长女大兴土木,便说瑶儿年纪大了迟早也要说亲,不如一起建府,甚至还要比着华歆公主府的一树一草,礼制规格,不肯落下半分。
温西瑶本来就爱往外跑,见状自然是高兴不已,使出浑身解数跟母后撒娇,让公主府按照自己的喜欢落成,完全深思背后长辈们的较劲。
“怎么样!”进了自己府里,温西瑶就解放了天性,转了个圈,迫不及待地和妹妹展示,活像还是小时候那个得到一朵宫花就跑去和南枝炫耀的小孩子似的。
“……”南枝望着这风格杂糅……颇具童趣,审美十分特别的庭院,沉默了一会,憋出了两个字,“挺好。”
“哼哼,那是。”温西瑶得意道,“落成的时候,我请周如婷她们来,她们都艳羡至极,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呢!”
南枝心说:她们呆滞住,可能不是因为“艳羡至极”。
又走了几重门,南枝的脚步慢了下来,只觉得眼前的布局十分眼熟,“这是……”
是宜州的宜王府,当时温西瑶的院子,就是这个模样,她每天给还是王妃的平皇后请安的时候,都要路过那里,看懒怠起床的姐姐苦着脸被拂花拾掇。
温西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有点想念那里了,所以辟了这个院子,仿着那里搭起来。小五,今晚我们就在这个院子睡吧。”
姐妹两人洗漱完毕,被宫人们伺候着睡下。望着眼前熟悉的陈设,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岁月。
南枝觉得心头有点涨涨的,偏过头,就看到温西瑶怔怔地望着自己,明明是笑着的,眼圈却有点红:
“真好,你还是那个小五。”
南枝后知后觉,温西瑶怀念的并不是宜州那个小院子,而是当时院子里的那些人。她想以这种幼稚的方式,笨拙地留住家人们曾经的模样,每天从这里醒过来,好像她还是那个被母妃数落的小县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