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慎自然是知道这个福恩的。
没有多少真正的本事,运气倒是十成十的好,像极了他那个主子温禧。
靠着一个干爹,在宜王府里做了大管事,偏偏做下了不干净的事情,被温越这个眼底揉不得沙子的抓住了把柄。原本以为这一生只能看看祠堂,不复原本的荣光了,这个人又还有几分眼色,在当初禁军攻入太子府的时候,保住了性命,又在正熙帝大惊大喜重病倒下的时候,抓住了时机,邀宠媚上,再一次得了意。
他倒是想和戚慎搭上线,做第二个姚九思,只可惜戚慎并不是很看得上他,只维系住了面子上的交情,没有更深一步的结交。
姚九思执掌仰山卫,又是杨进衡的传人,更不必提他自己还有一身神鬼莫测的武艺了。此人有什么?几分逢迎的眼色和马屁吗?
福恩望着戚慎的背影,眼底沉沉,没说什么。
颐乐宫里,孟贵妃坐在熏炉旁,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小小的身影。
她的身旁,才十岁的七皇子温展,脊背挺得笔直,一丝不苟地写着功课,明明天气还冷,孩子的额头竟然还出了一丝汗水,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着急。
“展儿。”孟贵妃淡淡地开口了,明明语气没有多少责备,温展的身躯却下意识地一震,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母妃!我没有偷懒!我有好好做功课的!”
只是……只是这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他也想像六哥一样,下笔如有神,面对太傅学士们的质询,从容不迫的侃侃而谈。
可是他做不到。
连跟上那些宗室弟子的脚步,都已经耗尽他全部的努力了。
要知道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是所有人心里默认的“废物皇子”“痴傻小儿”,就连父皇都觉得,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已经是幸事了。
都是因为母妃,他原先的那些迷蒙的雾气都被驱散,竟然在短短一年之内,陆续让不知其数的人瞠目结舌。第一次被众人赞叹讶异的目光洗礼着,温展觉得自己如获新生。
能够走到这一步,他是感激母妃的。
可是他也害怕。
因为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够满足母妃的要求了,她失望的眼神犹如凌迟,能将他的身体寸寸割开。他很害怕,有一天那些失望聚集到了一个界限,就会无法挽回。
他会被母妃抛弃。
娘亲自从被母妃认下后,他都是这么称呼自己的生母齐庶妃的娘亲临死时的模样,还一直铭刻在他的脑海中,犹如他人生的第一把巨刃,劈开了他前半生懵懂如婴孩的思维。
那一天如果不是母妃,他已经和娘亲一样身首异处了。母妃说得对,真正的灾难面临的时候,父兄们都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护住他。
世间只有做母亲的,能够毫无保留地护持住自己的孩子。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母亲,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
原本他也以为,皇后娘娘也是自己的母亲,最起码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她还是给过自己关怀的。
可是平皇后的态度,让他渐渐醒悟起来。
一切都已经变了。
从父皇继位的那一刻起,皇后娘娘就注定不可能成为自己真正的母亲,有六哥在,她永远不会把自己当成儿子。
一个没有母亲的皇子,在宫里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他在书里已经读了很多。自己的父皇和皇祖父,也是血淋淋活生生的例子。所以就算再辛苦,他也不能松开母妃的手。
“展儿,你今日做的很好。”孟贵妃把他的功课检查完,这才露出了笑容,“母妃就知道,你不会比任何人差。”
温展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贴身侍女走了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看来福恩还是有一手。”孟贵妃听完,冷笑一声,“那就希望我们的四公主,能够说得佳婿了。”
魏国公家那几个儿子的脾气,也不知道温西瑶能不能受得住。一头是心爱的女儿,一头是心爱的儿子,他们慈母心肠的皇后娘娘,这一次又舍不舍得气弃了女儿的婚事,换取儿子的利益呢?
这把火烧得不够旺。
整个皇宫里,怎么能只有她一个人痛苦呢?
只不过,看来他们的皇帝陛下,嘴上说着有多么疼爱四公主,内心深处也没有多么真疼爱啊。
她也不觉得奇怪。温禧当年有多么偏宠璇儿,那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后来谢氏出事,璇儿求到他的面前,让他出言给谢琢保个前程起码不要发配到黔州那么遥远的地方,以免他一个娇贵公子哥儿还没受住迢迢路途,就病死在半路了。
可是温禧做了吗?也就是使点银子打点一下监送流犯的官吏,屁都不敢出一声。
她那个死心眼的女儿,还想等着谢琢呢,所以故意冷着自己,面对她说得那些亲事,冷漠以对,驳了多少人的面子,甚至还想绝食。
那个时候,一向“疼爱”她的温禧,是怎么做的?
“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点你和谢琢的婚事定了的话,我们整个王府会落到什么田地?若是陛下觉得我和谢氏结党营私,我们所有人都不能活着离开京城!”
一个耳光狠狠往温北璇的脸上打了过去。
那大概是她这个女儿,长那么大,第一次受到来自父亲的巴掌。
不多时,谢琢的死讯,就从黔西飞到了宜州。
“谢琢谢琢!谢琢已经死了!你莫非还要给他守寡不成!”
温禧若是真心疼爱璇儿,哪里舍得在那个时候出言刺激?又怎么会在她刚收到谢琢死讯没多久的时候,就定下她和丹州孟氏的婚事?
孟挽庭嗤之以鼻。
帝王皇子的“真心”,她早就领略得够了。若能算数,她如今也不会是“贵妃”了。
温展似懂非懂:“四姐要说亲了吗?”
“是啊,你四姐都已经快十八了。”孟贵妃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展儿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