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围堵的这些人就全都后悔了。
莫惊楼这个小子,居然已经把衔月摧风剑练到这个地步了吗?之前的他其实一直没有使出全力,或许是想故意迷惑他们左护法?还有旁边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失传已久的……
只可惜,他们只能去阎王那里,倾诉自己的疑惑了。
死不瞑目的尸体们,散乱地横七竖八了一地。莫惊楼神色未改,将手里的双剑送入剑鞘,一双眼睛鹰隼般冷厉漠然,仿佛脚底下不是死人,只是一些蝼蚁灰尘。
甚至还悠闲地转过身来,对着南枝笑了笑:“走吧,小师妹,去见卫师叔。”
温越静静地目睹着这一切,心里却在沉思。
侠以武犯禁,朝廷对南府的掌控,之所以没有其他几州那么严密,一是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梁京在中川,与南府隔着大江和山川,有一道自然屏障;
二是因为南府富庶繁华,文风兴盛,思想活跃,对于上位者而言,一字不识只知道埋头听命的百姓,自然是比有想法有主见还有本事的百姓,要好掌控得多,南府大族在全大梁都有着难以估计的影响力,若是振臂一呼,朝廷也要抖一抖,自然投鼠忌器;
三是因为,朝廷没能够组建得起如同东靖、西宁、北定三军一样的边军,驻扎在南府,没有边境战乱之扰,少了外忧的地方,生活和乐,自然是好事,却也因此对朝廷少了那一分因为军队而生的归属感,忠诚感。
外忧少,内患却多。
这第四点,就是南府之地,大大小小的帮派。
什么“一山二谷三门”,他在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虽然经过绍永末年的一番内耗,这些江湖门派已经元气大伤,难以积聚成威胁朝廷的势力,诸如前朝的“日月教”、“白莲教”、“洪门”等等,几乎到了动摇朝纲的地步,但总归是一群不安稳的份子。
他们有超出常人的功夫,却没有受到更多的管束,纵然目前来看还没有造成大的祸害,可是长期以往,会变成什么样还不好说。
但是又不能赶尽杀绝。
怎么合理运用这么一股不安分而庞大的力量,还能给民生带来好处呢?
这是温越进入南府后,苦恼的第一个问题。
尤其是亲眼见证了莫惊楼的武功高强后,那种忌惮和欣赏,不约而同地一起涌上心头。
温越的手下人把那些尸体都处理了,莫惊楼才解释道:“这些都是万机楼派来追杀师叔和我的,师叔的伤,也是这群无耻小人以多围少时受的。如今无忧谷的情况不太好,我带你们悄悄地从密道进去。”
“有我在,绝不会让娘亲再受伤了。”
听到卫夫人受伤的前因,南枝手里的钉雪和折花都躁动起来了。
“我师父的伤一直没有好透,无忧谷现在全靠着师叔来支撑。”莫惊楼沉默了一瞬,“你们能来,我心里自然高兴,却不能不坦诚相告,此处的危险。若是连累了你们,我过意不去。”
“师兄说得哪里话?我既然受了钉雪折花刀,就是无忧谷的弟子。这里是我娘的家,也就是我的家,岂有‘连累’一说?”
温越道:“阿枝的师门有事,本王自然不会置之不顾,说起来,卫夫人也算是我的长辈。”
更何况,他记得画舫那件事,就是这个万机楼的人,和杨家勾结混了进去,差点要了他的命,还有之前在丹州,也是这群人抓走了阿枝,新仇旧恨都还没算清楚呢,又撞上来了,他岂有不管的道理?
这个万机楼,所图不小,势力还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了京城里,他绝对不能任由他们发展壮大。江湖门派春风吹又生,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是让他们互相平衡,也互相压制,谁也不能做压倒东风的西风。
无忧谷位于梓州西北望断连脉的山谷间,被一道听鹤湖给圈住了,其中往来道路,皆隐藏在九曲连转的山间水涧洞谷里。
莫惊楼撑起一叶扁舟,并不用撑子,只运气掌下的轻功,就让那小舟如臂指使,灵巧地荡进了寒意粼粼的湖水里。
温越看得心中称奇,他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小的“船”,看上去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能把他们几个给掀下去了。
他带来的护卫里,有俩个水性不好的旱鸭子,脸色白得跟纸似的,仿佛三魂六魄吓得丢了一半。
浅黛的水色激起了圈圈的涟漪,倒影里连绵的山谷被搅碎了。南枝只觉得冷,把脖子缩进了狐裘大衣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景色变迁,像是想把这一切记在脑海中。
这就是她娘亲过去那么多年里,成长生活的地方吗?
以前练武的时候,听她絮絮叨叨,还以为那婆娘嘴里惯会跑马,每一句准信,直到今日亲眼一见,才知道她魂牵梦萦的不是虚言。明明已经是深冬了,山谷之间仍然似有云霞漫卷,逐风缥缈,岩壁峰峦在其间若隐若现,沙浅水喧,霭霭生树。
那些树木,也不似大梁的其他地方,在冬日几乎落得光秃秃了,而是苍翠依然,或者红叶如火,或者鸢色苍茫,和天光水色混为一体。
小舟旋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急湍,每次都在似乎快要翻倒的时候,又被莫惊楼险而又险地平衡住,直到最后一道峡洞侧身而过,一线天光从头顶劈了下来。
南枝晃了晃身子,又被温越扶住。寒湖荡起的一波浪花,在她的靴子溅起了微微水渍。
这就是无忧谷了。
一些穿得朴素又利落的年轻人,三三俩俩地出现在山石和树林间,脸上都是警惕的神色,直到看到了莫惊楼,才又放松下来:
“大师兄!”
“这位是卫师叔的女儿,也是她的亲传弟子,论辈分也是你们的师姐。”莫惊楼简单地介绍道,顿了顿,才看向温越,“这位是……也是来找卫师叔的,柯越柯公子。”
那些人似乎对莫惊楼十分信服,各自点头。
一道声音却又焦急地传了下来:
“不好了,大师兄!卫师叔的伤又开始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