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逗趣了一会儿,温北璇原本不济的神色,才又恢复了,两个人开始说起正事。
“今日荆将军回朝,我看戚相的意思,接下来一段时间,朝廷要对东边发力了。”
温北璇肃然道:“东边断断续续打了半年了,局势一直不稳,还是把娘他们都接过来吧。”
“我劝了许久,可是娘那性子你也知道,说什么也要守着祖宅,说丹州是孟氏根基精魂之所在,宁死绝不弃之。不过已经同意,把弟妹他们接过来。”孟玉修叹了一口气。
温北璇望着他:“孟郎,你是不是后悔和我来京城了?你还是记挂着丹州?”
“说什么呢?”孟玉修哭笑不得,抱着妻子道,“我确实记挂丹州和母亲,但是和你来京城,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有什么可后悔的?”
何况,他在中枢,也不是不能为东陵出力。
“朝廷派去丹州的杨司马,虽然是杨家人,但确实是个奇才。有他在丹州,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孟玉修道,“我底下有几个可用之人,这一回去京城接妹妹他们,正好留在丹州效力。若有什么,那边的消息也能尽快得到。”
温北璇;“什么时候去?”
“后日,怎么了?”
“前两日廷弟来看我的时候,问我,你这边有没有要去东陵的人,似乎是想求着送信。”
孟玉修神色一敛:“顺宁郡王?他要给谁捎信?”
“他的伴读,邱家公子邱箫年。他姐姐嫁去丹州大半年了,似乎断了音讯,东边那边如今查得紧,信笺往来严格,他就求到了我这里。”
邱氏?
孟玉修突然站了起来,望了望四周。
“怎么了”见他这样小心,温北璇有些茫然。
孟玉修确认了隔墙无耳,这才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阿璇我且问你,陛下如今的意思,你知道吗?”
陛下的意思?什么意思?温北璇蹙了蹙眉头,在他肃然的目光里读懂了他的言外之语,低声道:“这父皇也不会和我说这个啊,我怎么知道呢?但是阿越他以前就是世子,如今国事也多有倚仗于他,不传给他,还能传给”
温北璇突然住了嘴。
她微微惊叹:“这……不会吧?廷弟他……”
她想说他还是个孩子,却惊觉这个孩子都十五了,参政一载,做事也都有模有样,在朝臣那里也颇受好评。如果不是有了一个太过耀眼夺目的阿越,放在任何时候,单把温廷拎出来,说他可为储君,温北璇都不能否认。
“最重要的是,顺宁郡王自己是怎么想的。”孟玉修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他只是单纯替自己担忧姐姐的好友传信,这并没有什么。但如果,他是为邱氏的邱箫年传信那我们还是不要牵涉其间为好。”
这两位都是阿璇的弟弟,和她的关系都没有多差或者多好,无论谁继承皇位,阿璇都是尊贵无忧的长公主,何必要掺和进去,惹一身骚?
温北璇想说温廷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背书背的撞到树干的小傻子身上,可是想到了如今被朝臣学士们赞不绝口,还冷静坦然受之的顺宁郡王,她又说不出口了。
半晌她才道:“还是送吧,不为了他,只为了邱公子的思姐之情。我和邱小姐在闺中的时候,也算有一茶半盏的交情,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
“好。”孟玉修叹了一口气,应下了。
一只凝着霜雪的皓腕从窗口伸了出来,掌心摊开了,无数粉末就从那里徐徐飘散了。昌怡公主府里,一个女子把烧成粉末的信笺撒了,才把窗户关严了,袅娜地从房中退了出去。
“你这次,居然伤得这么重”
“是属下失手了,温越手下有一个女暗卫身手实在是诡异。”
“姚九思,真得死了?”昌怡公主坐在明珠柔和的光芒下,一张脸映上了流润的珠光。
“是,主子。”留珠跪在她的面前,扶着一只受伤的胳膊,浑身狼狈,显然是没来得及梳洗,就被匆忙带进了这里,“奴婢亲眼看着,溧王殿下把他的尸骨埋葬了。”
房里久久地沉默了下去,半晌,昌怡公主喟叹一声:“可惜了。”
机关算尽,最后死在了自己侄女儿的手上,冥冥之中,是不是一种因果报应。
昌怡公主只可惜了一瞬,就又释怀了:“罢了,反正他那个身体,也活不了几年了,这个时候没了,也是意料之内。”
留珠听着她平淡的语气,忽而觉得冷。
“对了,溧王如今到溧州了吗?”
“到了,如今正在向刺史那里呢。姚大人就是因为把绝大多数人手,都安排去护送溧王殿下离开,所以才会……”
昌怡公主摇了摇头:“本宫现在是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到底是唯利是图,还是大爱无边地可笑了。”
难不成还真把温祐当儿子养了?
“派你的人去溧州,务必确保溧王在咱们的控制之内。”
“是!”
“还有,不要小看那个孩子,他到底是姚九思一手教出来的。他既然知道,要在你的眼前,把姚九思埋了,就知道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傻。”
留珠离开,昌怡公主独自枯坐在室内,一动也不动。
直到邵意珩走了进来,才发现公主是在看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副画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甚至笔画有些粗陋,带着外行人的生疏。
“公主在看什么?”
“在看小秋。”昌怡公主喃喃道,“小秋……也死了啊……”
那副画是一处宫殿,画的影影绰绰,几个小影子在白玉石阶前,也是影影绰绰。
昌怡公主走到了那副画前,从自己的唇上抹了一道殷红的胭脂,在其中一道小黑影上,抹了抹。
“公主,别怕,还有我,还有屿安……”邵意珩揽住了她,水一样的目光流淌过那副画,“我们会一直在的。”
窗外忽而平地起了风,萧萧瑟瑟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