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从一开始他们就说好了,绝不会心软!
所以虫佛庙堂,他抱着要她性命的决心,用虫阵围困住她;所以彝山崖前,她那一掌也蕴含了毕生所学之大成,凌厉致命。
有什么可再想的了!
是他又一次败了,还倔强地不肯低头这就是他的选择,没有什么可叹可念可伤可苦的,而是无怨无悔无是无非
就这样吧!
南枝猛然地睁开眼睛,入目看到了花纹复杂的车顶。车轮辚辚地压在土路上的声音,慢慢地传进了自己的耳边,让她的心安宁了下来,化为了最初的沉静。仿佛那只横冲直撞,昏昏然不知飞往何处的雁鸟,又栖息回了无边的旷野。
“阿枝,你醒了?”一只手摸上了她的额头,这一次不再是那股清苦的草药味,而是令她熟悉又安心的沉水香的味道,温越担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好端端地就发了热,吓死我了……现在总算退下去了,感觉如何?”
她眨了眨眼,老老实实道:“饿了。”
温越轻笑出声,笑声里又有一分放下心来的释然,立刻喊道:“阿林,准备点吃的!”
南枝被他扶着坐了起来,动了动酸疼的身子,掀起车帘子:“我们到哪儿了?”
“刚进铄州。”
“这么快?”南枝怔然,自己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居然就已经离开那噩梦一般的彝州了?
“彝州铄州本来就不远,只是之前走迷了路而已,而且表哥归心似箭,这马被他时时念叨着,也慢不下来啊!”温越笑道。
宁朝璧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还要多谢西宁军的那些兄弟帮忙,才能这么快速顺利地到铄州。”
“是啊,论在西原的势力人际,那还是荆将军比本王更靠谱。”温越语气凉凉。
“……”宁朝璧不敢接话,拿起水壶往自己嘴里灌。
南枝被兄弟俩的对话逗笑了,探头看向了车外,一条笔直的道路往前方,不断地延伸着,一眼望不见尽头,比在其他地方的官道似乎都要宽阔许多,道边种植的行木也异常高大,没有那么枝繁叶茂,只是格外地挺直,犹如战士的脊梁。
这就是北疆地界的风貌吗?南枝出神地凝视着。
铄州已经是北疆最南边的一州了,不知道更北一点的雍州之地,又是什么样的广博气象呢?
温越一行安全无虞地进入了铄州,接到属下来信的荆朝松了一口气。
“……”飞霜望着她的表情,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将军明明心里那么担心宁公子,人家休假出去游玩,还要派一队人马去护送着,还不肯承认在意他,唉!于是试探着道:
“将军,宁公子这回难得休假,要休多久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荆朝扫了他一眼:“整顿够了,继续赶路,三日之内一定要赶回京城!”
休多久?呵呵,她东西都给出去了,怕不是要休一辈子了!
以后宁朝璧就不姓“西宁军”的宁,改姓“恪王府”的恪了!
温越啊温越,这个人情你给本将记清楚了!
荆朝一阵肉疼气闷,把缰绳一抽,驾马往东边继续前进。
刚坐下来歇一口气的飞霜,认命地爬上了马,发誓以后一定要管住自己的这张破嘴。
是时,十月初八,西宁军的朔月将军,带着觐见的若羌使臣一起进了京。长长的队伍行至梁京城墙角的时候,无数百姓驻足围观,连新皇陛下,都破天荒第一次亲自站到了城楼中央,迎接立下大功的女将军。
正熙帝望着人山人海的百姓,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某种近乎炽热的敬佩拥戴,恨不得让眼神化为实质,把荆朝整个人抱住,一颗心十分复杂。
他想到了去年自己这个太子刚入京时的模样。
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只有一个他儿子。
哦,那个儿子还不是自己乐意,而是被逼无奈才意思意思出城迎接,把自己一接回去,就当个傻子供了起来。
连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见人,都不是他这个当爹的说了算。
他轻咳一声,端出了九五之尊的威严,望着那英姿勃发的女将军,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利落恭谨地一礼。
“微臣荆朝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免礼!”正熙帝现在一看到这个女娘就心里高兴,身边的大太监立刻一叠声吩咐下去,用最高级别的步辇送荆将军入宫,宫里早已经备好了山珍海味,等着这位平定西乱的将军享用。
正熙帝实在是老怀甚慰,今年以来他几乎夜夜都睡不好,登基元年,西边和东边就一起出了乱子,一步不慎,那就是粉身碎骨,他这个皇帝要被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被无数后人谩骂。
幸而有了荆朝,如今西边稳了,朝廷就能更加又余力地扶持东边,不用担心两面受敌,疆土大乱了。
若羌派来的使臣,是迈迈祖提的心腹,颇得这位七窍玲珑的女君的真传,一张嘴夸耀大梁盛世明君,如昭昭明日,夸得天花乱坠,正熙帝乐得找不着北,连戚丞相都听得脸红了。
这一次的若羌国君,怎么比上一个还会吹马屁?荆朝是不是以这个为标准来给若羌挑国君的?
宾主尽欢,君臣言笑晏晏,觥筹交错,无比和谐,直到酒至半酣的时候,戚相叹了一口气。
“看到荆将军,老夫就想到了恪王爷,可惜这样的佳宴,他这个国之股肱,却操劳成疾,这么久了还不能起身,以至于错过,实在是可惜,唉!若是他能亲眼见证这一番功绩,想必一定会心中宽慰,病情减退的!”
御座上的正熙帝正高高兴兴地饮下琼浆玉液,闻言剧烈地咳嗽起来。
宴席上的其他朝臣闻言,也立刻地望天望地望酒杯,不敢再往戚相和荆将军的方向望去,一时间堂前咳嗽声一片,仿佛众人心系重病的恪王爷深重,一句话就担忧他,担忧地齐齐染上了风寒似的。
荆朝把宫廷玉液一饮而尽,在心里哈哈大笑。
温越啊温越,看等你回来了,要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