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人只生活在彝州西南处被吼江和群山圈住的一小块地界,按理来说,只要不没头没脑不知死活地强行深入,就不会闯入禁区,这里也不在他们一开始规划的路程上。
看来为了这一局,姚九思也花了不少心思。
这个锲而不舍的太监,逃脱了荆朝在咸州的天罗地网,却不抓紧时间逃走,还要豪赌一场,借着温越北上身边人少的机会,把他们引入蛮族之地,因为自知自己不能带太多人手打草惊蛇,就借刀困人,实在是个一等一的赌徒。
被蛮族人捆着站在一起,宁朝璧才低声解释道:
“蛮族人忌讳杀生,不许任何人在他们的地盘上伤人性命,他们又精通蛊毒虫术,姚九思现在身边的人也不多,所以不敢动手。”
“忌讳伤生?”南枝木着脸,“那往年那么多死在桃花瘴里的人,都是自己摔死的吗?”
宁朝璧:“他们忌讳杀生,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误入圣地的人们,都是‘虫神’的血食,只有‘虫神’能杀,别人擅自动手,是在渎神。”
“……”
难怪刚刚在佛庙里,姚九思动手毫无顾忌呢,因为杀他们的不是他,而是那些白色的虫子,只是温越破了迷瘴,虫阵也被烧毁了,姚九思就失去了动手的机会。
“这群蛮族人原本听信了姚九思的话,以为我们是来惊扰‘虫神’,打扰他们生活的敌人,所以想把我们捆缚住,做生祭的贡品。但是我刚刚告诉他们,我们只是误入此地,无意冒犯,而且里面有一人是大梁的皇室子孙,他若出了事,你们的生活就会真得再无安宁之日,姚九思是在陷你们于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他们吵了起来。”
南枝目光一凛:“生祭?这些蛮子若真敢这样,我能杀一批虫子,就能再杀第二批、第三批非要把他们的这群‘神’全都送回老家不可!”
“先离开这里再动手。”温越道,眼睛观察着周围人一举一动的变化,“姚九思身边只有几个人,他自己又受了伤,真要正面动手,他们不占上风,但若是在这里就打起来了,那群蛮子毕竟和他们更熟一些,是个变数。”
见那蛮族族长的周围,几个人因为意见不同吵了起来,宁朝璧又插了进去。
“这群人都不可信,不如全都献给神灵!”
“姚先生毕竟给了我们那么多东西,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们,怎么能把他也献祭了?”
“哼!中原人,哪有什么好东西,你没听见刚刚那个人说的吗?他们原本不走这条路,都是姚九思故意把他们引过来的,这不是想利用我们吗?不如都杀了!”
“如果那个人说的是真的,这群人就更不能做祭品了啊,不然中原的军队又攻了过来,替他们的王子报仇,我们可怎么办?”
“族长,您觉得呢?到底哪一方可信?”
族长把手里精致繁重的权杖一击:“哪一方可信?自然是哪一方都不要信!姚九思的恩情,我们都已经以这次的约定偿还了,还给了他桃花阵的阵眼,已然两清!至于别的,我们为什么要为外族人担险呢!”
“那族长的意思是?”
“把这群人都扔出桃花瘴。再重新变换阵法,封住路,以后绝对不能再让外人轻易探知里面的关窍了!”
宁朝璧松了一口气,给温越和南枝使了个眼色。
能出去,那就有机会!
姚九思身边的人,向他传达了族长的话。
他直直地盯着族长,眼神阴冷,半晌笑了一下,做了个蛮族礼节的手势。
“说起来也是我等叨扰了,既然如此,今朝就不麻烦诸位。等离开了宝地,有什么仇怨,我等自己解决就是。”
蛮族人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众人便觉得眼前朦朦胧胧,脚下轻轻软软,像是走在了云彩上似的,又让你踏不到实处,鼻间也升腾起一股子酸涩的臭气来。
南枝屏住呼吸,在心里默念着吐息计算着时间,大约三百九十多次吐息之后,她只觉得脚下一空,眼前金光大现,刺眼至极,连忙闭上了眼睛。
“到了!”耳边陡然传来了宁朝璧的声音。
背后一股子巨大的推搡之力下,南枝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扑向前,连忙扭转腰部,艰难地运力减缓冲击,落到了实处。
“咳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着,眼睛里都是被刺激出来的泪水,艰难地睁开,便觉得耳边一阵风声。
开始了
同一时间,她掌下运起刀光,柔韧的身体翻折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将缚住胳膊的绳索快速地解开了,整个人飞在半空,犹如某种变形的鸟,翅膀翻叠开。
“姚、九、思”她几乎是从牙根出咬出了这三个字。
我要你的命!
刚从蛮族的领地离开,两拨人就立刻极其默契地投入另一场争分夺秒的厮杀,只因心知肚明彼此都人手有限,谁先抢占一分先机,就多获得一分生机。
彝州幽林森然,犹如鬼影,落在猎手们翻飞的衣襟上。
在姚九思手下几人迅疾地往温越身上扑去的时候,南枝先一步锁住了姚九思的喉咙。
飞快拉近的画帧间,少女含着戾气的眉眼一点点逼近。
姚九思只觉得喉咙一痛,顷刻间脖颈要害就被南枝拿捏在手。
“都退开不然我杀了他!”
姚九思手下那几人投鼠忌器,只能艰难停下了动作,望着近在咫尺的猎物们,面面相觑。
“什么退开?”被南枝把持的姚九思毫无怯色,厉声道,“给我直接动手杀了温越!”
“姚九思!”南枝的手紧了紧,刀口没入他的血肉,声音沉了下去。
“你可别逼我真得动手。”
咫尺之间,她的眉眼历历,散发出某种浓烈得情绪。
“为什么不能动手?嗯?”姚九思嗤笑一声,“小阿枝啊小阿枝,你看看,你又开始心软了。”
你杀了我,我的人杀了温越,一个祸害带走另一个祸害,这不是美满得很吗?
他把目光转向一个蒙面的身影,道:“动手吧,也亲自送一送你曾经的主子上路。”
那道细长的身影微微一震。
温越扶着重伤未愈的宁朝璧,把人交给辛夷,也看向那人:“怎么,行风,这一次动手,变得这么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