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越这句话一说出口,荆朝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难言的沉寂在大帐中蔓延开来,只余烛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
“恪王殿下,说的是谁?”荆朝语气是问,表情却淡然无比,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温越嘴里吐出了那个她意料之内的名字:“谢琢。”
“……”荆朝讥诮地笑了笑,抬眼睥着他,“殿下,本将没有听错吧?您是说,逆犯谢伯潜生的那个余孽,送来黔西流放又逃跑的那个叛贼谢琢?”
“荆朝!”温越的表情冷了下来。
他不能容忍荆朝在自己的面前这么说谢琢。
“难道本将说错了不成?”荆朝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面色低沉下来。
原本的言笑晏晏荡然无存,她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温越的领子,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劈出来的:
“温越!你跟我提谢家人?你怎么敢的!”
她死死地盯着他,犹如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恶狼,攥紧的指节发白,仿佛是想把温越活活掐死,完全不顾忌眼前这个人是堂堂亲王,也是她如今的靠山。
“……谢家……谢伯潜……”她粗粗地喘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当年若不是谢伯潜贪了我西宁军的军饷,倒卖军械,让我父亲带着那批发霉的粮食就匆匆上了战场,他怎么会”
向来高傲不羁的将军,眼圈突然红了起来。
她的父亲,是黔西的头狼,是边沙最好的儿郎,有着山一般的意志和水一般的胸怀。哪怕睡觉的时候总是打呼噜,被娘亲嫌弃地踢下床,哪怕一脱鞋臭得她皱着脸去揪他的胡子,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那一仗临走之前,他还摸着她的头,说回来之后,就把家传刀法的后二十招,亲自传给她。
“不过小朝儿,你在家里可要听娘亲的话,好好长个儿!”
父亲指了指墙上那道用来刻记家里孩子身高长势的线条,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只要你长到这儿爹就答应你,把刀法传给你!”
于是她日日听话,按时吃饭,乖乖睡觉,又是跳高蹦远,又是喝牛乳,终于看着自己的个头,超过了那道线。
可是父亲,却再也没有回来。
因为粮草被换成了滥竽充数的霉粮,因为敌军用上了大梁才会有的好兵甲,他被围困在贪沙丘足足七日七夜,弹尽粮绝。
尸身和两万黔西好儿郎们腐烂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那张笑脸,一直刻在她的梦魇深处,无法抹去,每念一次,每恨一分,最后化为执念,驱使着她不断冲锋着。
她要无坚不摧,她要刀枪不入。
“枭鸣军整整两万人……”她的声音发抖,闭了闭眼,“那是整整两万人啊!”
温越任凭她抓着自己,没有动弹也没有还手,只是眸色沉沉。
荆朝却把手一松,恨然地推开了他。
“真是好笑,我恨不得生啖谢伯潜其肉,天天憾恨当日先帝行刑太快,没能让我及时赶到梁京,亲自杀了这个狗贼你居然来跟我要谢家人?”
她抬了抬下巴,眸里好像藏着厉鬼,幽幽道:
“若是谢家人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要锁着他的四肢,每天从他身上剐一片肉下来,生祭我枭鸣两万英魂!”
温越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等到荆朝的情绪恢复了平静,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