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随着阿依曼的认罪伏诛,若羌内乱平息了。
迈迈祖提手段迅速地拔除了拉勒尔穆和阿依曼残存的势力,又把退位的先国主,安排进了气候适宜,环境优美,还珍藏着许多梁国典籍的居所里,倒是做的有模有样。
温越等人没打算在若羌留多久,他们到底身份微妙,又堆着许多要解决的事情。
见迈迈祖提顺利继位了,温越、代表荆朝的晏临章和这位若羌女君,聚在一起拟定了一些关于两国邦交的约定。
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达成协议,迈迈祖提还会派使臣随着他们一起入梁,先去黔西和荆朝会谈。等谈得拢了,再由荆朝出面,以边境主帅的身份,带着和谈书和使臣一起,入京觐见,再订盟约。
这样,温越便可以功成身退,不在这件事里,暴露太多插手边境的动作,免得被皇帝多想。
南枝收拾行装,没忘了把自己之前在拉勒尔穆那里薅的羊毛给带上。她来若羌的这一路买了许多东西,有些还是特意给温越准备的。
兴冲冲地翻出来那些东西,便看到里面还放着些别的。
秘西西笛,还有一个若羌小孩们爱玩的小鼓,是她第一天来鞍里旺城,从多吉渥那里买的。
“……”南枝摇了摇那鼓,任凭穗子晃来晃去,心情又低落了下来,分外复杂。
那是她当时,给姚九思和温祐带的手信。
说句实话,和姚九思走的这一遭,她并不后悔,甚至甘之如饴,虽然被迫和殿下分离但她确实做了自己该做和想做的事情,得以飞速地成长。
而这么长的时间里,一起同行的经历,更让她对姚九思的感情,分外纠杂。
他是她的亲人,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又强势地充当了对于自己而言类似师父和父兄意味的角色,每日吵吵闹闹,倒是充实得很。
可偏偏他又是姚九思。
他们之间所有和彼此的嬉笑怒骂背后,都是深沉的试探,卑鄙的利用。
太复杂了,太微妙了。
温越一回来,就看到她在对着手里的东西发呆。那些玩意儿一看就知道不是给你自己的。
“阿枝,你现在是怎么看待姚九思的呢?”
“我也不知道。”南枝想着来若羌之后,姚九思毫不犹豫送到自己手上的那些线,和留珠欲言又止的表情。
在这里的那段时光,姚九思是信任自己的。不然也不会把那么多东西交给她。而若是没有这些,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查出来,告诉温越。
“……”
真是造了大孽了。
她在不忍些什么啊?他们本就是立场不同,说好彼此利用,谁技高一筹各凭本事。她怎么竟然还替姚九思伤心自责起来了?
当日汴州林场上那一场大雨中的围困,那一只惨死的火眉白狐,她都给忘了不成?
是她心太软。
“他在西边吃了我的大亏,现下大概是恨毒我了。”南枝非常有自知之明,“又或者,他已经带着温祐,往南府逃去了?
从此之后,怕是不会再见。
就算再见,也变成了彻底的对头,那些共处一室的日子,便犹如镜花水月梦一场。
温越:“他就这么带着温祐到处跑,一点儿也不怕温祐出了意外的模样,才是让我最敬佩的地方。”
姚九思这个人身上,有着太浓厚的赌气了,为人处世,处处充满了悲观的极端,和大不了搏命一赌的无谓之感。
有时候南枝会觉得,其实温祐真得“嘎嘣”一下死了,姚九思也没什么所谓。他更像是把一些沉重的期盼,寄托在温祐的身上,锁住自己,而这条铁链断了,斩断这份羁绊,也是一种解脱。
“人与人的际遇情感,谁说得准呢?”南枝把事情扔在了脑后,“你看,迈迈祖提和先国主之间,那是什么关系?”
迈迈祖提被国主信任到直接交付了受命天印。
结果最后呢?他这个国主没有重登王座,反而被迫把王座,让给了妹妹,自己却“身体不济”地清闲度日去了。
兄妹尚且如此,何况她和姚九思?
南枝把那东西收了起来。
回大梁的那一天,多吉渥和瓦塔他们,又给行雷塞了许多若羌的特产,还带上了女君特意交给南枝的几张纸。
不同于当日蒙骗拉勒尔穆的时候,写的密信,这一回上面写的,是迈迈祖提真正想求南枝给自己寻的大梁书籍。
想到她密室里的那些书卷,南枝咋舌。
迈迈祖提还真是爱看大梁的书啊!
“奉善小哥,下次再来若羌找我们玩的时候,可别又还是红着脸一句话不肯说了!”
瓦塔开玩笑道。
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仿佛已经快速地收拾好了对南枝的感情。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只不断和奉善开玩笑
只是等到船起航的时候,却见这女郎在岸边,又飞速地奔跑起来,沿着商船离开的方向不断地挥手,直到彻底追不到了,才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把一样东西又扔上了船舱。
那是一只做工粗糙的,草编的小蛇。
瓦塔望着渐渐远去的商船,捂住脸哭了起来。
一边叹息,南枝一边把那小蛇安妥地收了起来,只希望那女郎能早日走出来,忘了她这个混球。
下一次,她再也不胡乱穿着男装和姑娘们打交道了!
这一路倒是顺风顺水,不多时就驶入了大梁境内。熟悉的故国风情在碧海青天间徐徐而出,让倚在船头的南枝,心中蓦然激荡,容光也焕发起来。
明明也没有离开大梁很久,可是今番一回来,胸膛就不由自主地鼓荡起汹涌澎湃的奇异心情来。
真好,回家了。
听见南枝的喃喃自语,温越把人裹进了宽大的披风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是啊,阿枝,我们回家了。”
无论若羌有多少瑰丽风情,也比不上大梁的一处荒山浑水。
抱着南枝靠在船舱前,温越遥望着水天一色,交汇之处,那里日光陡盛,灿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