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回到孟府之后,南枝跟温越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今日的见闻。
“丹州真是藏龙卧虎,没想到小小的医馆里随便一个老人家,竟然如此博闻广识。”
南枝不禁感慨,那位老先生不仅风趣,各种典故轶闻也是信手拈来,却并不生硬显摆或者故作文雅,只是让人如临其境,更加心向往之。
随便一个老人家。温越放下茶盏,忍不住笑了:“阿枝,你知道他是谁吗?”
“啊?”南枝错愕,“殿下,你知道我见的是谁?”
“他就是邱老先生。”
“……”
片刻之后,如坠云雾间的南枝才回过神来,无法置信地重复问了几遍:“他就是邱相?筝年姐姐的祖父?”
老天爷,她说呢,怎么总觉得他面善,和他聊起来的那种舒适感也很熟悉。当初刚和邱姐姐认识,追着人家闲侃的时候,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所以他最开始才会对我的字产生好奇,忍不住站在我身后一直看?”
温越点了点头:“我的字,小时候就是跟着他学的。”
后来年少之时,他又被“南府五贤”之一的书贤岑听赏识,拜在他门下系统学字,十几年间自成一体,但笔风划骨间到底还是受了邱体的影响。
南枝万万没想到,自己还为不能亲自拜访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老先生遗憾,转眼间就在丹州医馆和他邂逅了,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聊了半天。
今晚没白出来!
“殿下为什么不现身见他呢?怕他仍旧怪你吗?”南枝趴到他怀里,看他手里翻阅的文选,好奇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先生是个万事随心的人,他既然说了不见,我便听从他的心意。等到了该见的时候,再见也不迟。”
至于现在,知道他人安好便够了。
“奉礼从京城来信,过几日新任命的丹州刺史就来了,咱们也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这么快?”南枝抬起头来。
“怎么,你不想回去?”温越听出她语气里的失望,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壳。
出来这一趟,她身上没少出变故,差点能把他心给吓没,这小狐狸还乐不思蜀了?
“回去之后,就又不能这样自由自在了。”南枝叹了口气,转了转眼珠,亲了一口他,“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了。”
“……”温越把书放了下来。
又招惹他,是吧?
烛光跳跃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作掩了那些暧昧的水渍声。
半晌,连连求饶的南枝抵住了他的胸膛,脸色红得比蜡烛还艳:“不来了不来了,说正事呢,你又欺负我。”
温越理了理她凌乱的鬓发,没再闹她:“回来的路上过晥州的时候,得给府里人带点手信。”
“我都让点墨准备好了。”南枝可以想象的到,若是忘记了,回去要面对三张怎样可怜兮兮的小脸,“那长姐怎么办呢?”
“呵,今天姐夫跑得鬼影都不见了,我问奉善才知道,他早早地就跑去忙着疏散清音台的人,把长姐带上去赏景了。”温越语气凉凉。
活儿不干,就忙着陪娘子去。行吧,明儿几样事情都堆到一起,孟姐夫可别跟他哭惨。
南枝:“若长姐真能想通,两个人一起好好过日子也好。”
壁月虽好,人还是得朝新。
明天还是跟温北璇说了,把嫁妆留下来一半吧,全捐出去实在让她害怕,总觉得一个不留神,这位姐姐就剪头发当姑子去了。
孟夫人听说郡王一行很快要走,连忙命令府中上下备了许多丹州土仪,让南枝带回去。这段时间里,孟府女眷都用起了悦己阁的东西,赞不绝口,又听闻这家妆楼联名,给丹州捐了许多善款,愈发添了好感。
跟着梁京商行的货车来的悦己阁管事,已经在晥州落了脚,借着南枝这段时间打下的人脉,开始着手在晥州新开一间分铺。只要丹晥之地的客源开了,悦己阁风靡东陵之地,总有可期之时。
霜竹苑里,两个小丫鬟一边抱着土仪一边小声聊天。
“夫人给郡王和小郡主备了好多东西啊,她是真喜欢那位小郡主。”
“可不是吗?没看这两位贵人来了以后,公子和郡主的感情都一日千里了!”
“嘻嘻,以前我可没见公子往玉鸾院跑这么勤快过……”
“人家毕竟是太子的女儿,以后多半就是公主了,自然不一样。”
“可我听说,公子以前也对郡主十分在意呢,玉鸾院修建时的一草一木,图纸都是经公子手的,全是按照京城的风格来,就怕郡主不习惯。”
“以前我常听夫人那边的人说,是公子不喜郡主冷漠,故意晾在一边,但素日冷眼瞧着,公子那哪是不喜欢?一会儿给郡主做宜州菜,一会儿给她做梓州菜的。”
“主子的事儿,哪是我们能猜得准的,若真能和睦美满起来,那不是好事吗?夫人也高兴了,来日诞下小公子,咱们府上也热闹……”
“别说了!”一个丫鬟快速地扯了扯同伴的袖子。
芙娘身穿藕裙,扶着已经显了肚子的腰,从二人身边经过。
“见过芙夫人。”
“送东西呢,天热,走阴凉处别晒着。”芙娘点了点头,温声细语。
丫鬟们不确定有没有被她听到刚刚的话,闻言面面相觑,连忙道谢离开。
芙娘站在原地,婆娑的树影落了满身。她把手放在微微凸起的腹部,脸上温柔的笑意十分勉强。
虽然自知身份低微,从来不敢肖想公子的正妻之位。可她原以为,和对郡主的相敬如宾比起来,起码公子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否则……否则她也不会过门第一年就有了他的骨肉。
可没想到这点念想也要破灭。
郡主有了正妻的显赫尊贵还不够,连这一点温柔,也要抢走吗?
她生出一丝怨恨来。
前段时日,公子对她何等温存体贴,连她受惊也要抱着她去看府医,偏偏那两位贵人来了之后,公子便又跟在郡主身后了,再没踏进过她的院门一步。
可见,分明是太子府故意施压,逼着公子独宠正妻,不给她们偏房半点活路。
若继续这样下去,以后郡主成了公主,府上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等郡主诞下亲生的嫡子,她的孩儿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