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里旺城中,南枝进度飞快地和丹木基进行更深度的合作,一步步靠近了这些若羌人的秘密。而在大梁的黔西,姚九思却是头疼不已。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时候,姚九思刚收到了留珠从若羌发来的讯息,知道所谓楚氏酒会在西域赚了个盆满钵满,于是一面吩咐手下人继续联系南边,保证货物能续上,一面借机好好教导小弟子。
“殿下,银子好花,却也难赚。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她了吗?”
温祐做完了今日的功课,不确定地瞥了一眼无所不知的先生。
“难道……先生抓她之前,就知道这个女人很会经营了吗?”
“……”其实他不知道。
姚九思心想,可是她是我们楚家的人啊!
出于对楚氏一脉自家人没有底线的自负,他觉得带着这丫头,除了拿捏温越,肯定还有别的其他大用处。
比如刺激溧王殿下。
没看到这金枝玉叶,经过阿枝半年多的捶打后,如今和以前在京城相比,变化是何等得天翻地覆了吗?
后来发现南枝在伪装游商这方面无师自通,游刃有余,有时候说起内里还头头是道起来,姚九思才生出了讶然来。
他们楚氏祖上也不经商吧?这丫头怎么还能生而知之,对经商一道这么熟稔?于是派人往这方面又查彻一番,又得到了一份惊喜来。
姚九思深不可测地笑了笑:“殿下知道京城的悦己阁吗?”
“祐知道。”温祐点了点头。这妆粉铺子在京城闹得动静可大了,还有许多话本戏文唱那什么五种新妆。当时连宫里的周美人等年轻后妃,都追捧起来,还因此得了先帝的恩宠。
连带着母妃也听说了一二,却对其很是不屑。
“那悦己阁,就是这丫头的产业。”姚九思说完,满意地看着小王爷的嘴张大起来,活能吞下去个鹌鹑蛋。
温祐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她才多大?”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多方查证,确定此事为真。”姚九思做了一个手势,“悦己阁一个月的进项,就有这个数。”
“……”温祐出来流浪大半年,一路上被姚九思耳提面命各种东西的价钱,再也不是那个不食五谷的膏粱纨绔了。自然也知道这个数代表了什么,难得对南枝生出了敬佩之情。
“先生……果然算无遗策,我说呢,您怎么就这么任凭她胡乱花那么多银子,原来是因为这个。”温祐给姚九思又倒了一杯茶,“这还暂时只是半个合作关系,她就能把那些掩人耳目的酒庄生意卖到西边,赚了几十番。若是能把她彻底拉拢过来,对于我们是何等的大好事!”
幸亏那个时候没把她扔进畴江里喂鱼!
姚九思心里却看得分明。
“拉拢她?可能不大,也只能趁着现在的机会,能利用就利用一番了。”
温祐:“先生一直教我,尘世之人,无有无欲者。人有欲望,就有破绽,就能打动。咱们就用她一直希求需要的东西来说服她呗。
我看这大半年的相处之后,她的态度已经软和许多,也没想着再回京城那边了。为什么先生觉得拉拢她的可能性不大?”
“她软和,只是对我在西边的动静好奇,有所图罢了。”
他想利用这丫头,这丫头又何尝不是为了利用他?他们俩叔侄看着每天相处得融洽,其实每句话都在交锋试探。
交付不了彼此真心。
“她人不回京城,心却一直在京城那儿。”
只要温越给楚氏翻了案,给她另一个身份接她回去甚至他觉得,都不需要到那个时候,只要温越说一句“我想你了,回来我身边”,他估计这丫头就直接拍拍灰回去了。
“……”怎么这么憋屈气闷呢?
嫁出去的侄女,泼出去的水!
“她喜欢温越,却不能嫁给他,温禧也不可能同意他们的亲事,这就是咱们比温禧那方有优势的地方啊。”
小王爷把拳头往掌心一砸,看上去对自己的点子十分满意,“咱们就许诺她,只要本王能称帝,就下令把温越嫁给她当夫君,谁也抢不去,谁也不准多嘴!”
“……”
姚九思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噎住的姚先生拿扇子往他头上一敲,皮笑肉不笑:“今日,殿下的功课再多一份,我已经备好了。”
说罢离去,留下温祐一个人愁眉苦脸地面对突然多出来的功课。
他说的难道没有道理吗!
离开小筑,姚九思身形翩然,须臾之间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茶馆里,坐在临窗的雅座上,点了一壶青凤髓,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半晌,一个小童才低眉顺眼地出来,又带着他七拐八弯地进了内室。
不知道走了多久,门被推开了,姚九思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在门口微微躬身一礼。
“二殿下,别来无恙。”
内室里只坐了一个中年男人,须发有些花白了,清瘦得很,眉眼间又带着劲健之感,骨气端翔,光英朗练,整个人活像一副瘦金体的字帖。
看见姚九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了笑:“不敢当楚二公子的这声‘殿下’,在下如今只是区区一山野庶民罢了。”
如果有在前朝淫浸数十年的朝臣站在这里,只怕会大吃一惊,立刻认出这一位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帝和谢皇后的第二子,明璋太子温昭的同胞亲弟,昌怡大长公主的二哥,被贬谪流放的温晗。
听到这声“楚二公子”,姚九思没有什么表示,坐到了温晗的下方。
“温先生如今身体可好?”
“好多了。”温晗顿了顿,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还要多谢你……你那位主子。”
他这顽疾还是早年流放途中,不堪疲累,作践坏了身子埋下的苦果。而他这个微妙的身份,更是让人避之不迭,若不是故人给他请来了解神医,他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况且,自己能在黔西这么顺利地立身立业,估计也少不了那位的帮助。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姚九思将一个包裹放在他的面前,“这是她让我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