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有一万禁军,阿越。”绍永帝冷冷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陛下是想如何?要越束手就擒?”
年轻的皇孙与皇帝对峙着,仍然提着那把手刃豫郡王的佩剑,蜿蜒的血线顺着雪亮的剑身迤逦流下,沾污了他的衣角。
真像啊,真像他阿莞。
绍永帝的眼神有些恍惚。
并不是容貌,而是别的东西。
不过……
他后知后觉,按照他的传令,禁军此时应该已经破门而入,将这逆子孽孙统统拿下才对,可是到现在却还没有动静。
为什么?
“姚九思!”绍永帝厉声喊道,“姚九思何在!”
一个浑身浴血的传令兵,酿酿跄跄地闯入了大殿,身上插了四五支箭矢,在看到天颜的一瞬间,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瘫软在地,口吐鲜血,艰难地往前爬了几寸。
“陛下……汴州府兵谋反……围剿了……禁军……”
他没有说完,睁着眼睛,头歪了过去。
温越将那柄佩剑抬了起来,对准了皇帝,目光平静,什么话也没有说。
赶上了。
让奉礼送去的那枚白玉圭,总归是赌赢了。不枉他提早那么久就在汴州布局,埋下姜绥这步棋子。
他不需要说什么,他已经胜了,在这场吞没林场的大雨中,掀天揭地的人是他。
绍永年最后一场秋狝围猎,他才是头筹。
“哈哈哈哈……”绍永帝爆发出一连串癫狂的笑声,嘶哑到极致,仿佛风刃割强喉咙才能发出来的声音,“汴州府兵……汴州府兵……”
温越是什么时候,悄悄把汴州揽入手中,自己却浑然不知的!
这些年来他百般提防,只让这个孽障插手户部和工部的事宜,不给他半点沾染军权的机会,汴州府兵怎么会……怎么会到他手上的?
谢莞,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孙儿好传人吗?
还有姚九思这个别有用心的狗奴才!他去了哪儿!他带着禁军去哪儿了!为何还不来护驾!
绍永帝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胸腔腾起能撕开肺腑的灼热疼痛,一时又是劈裂骨髓的凛然寒冷。窗外的大雨仿佛都倒流到了他的身体里,流转成了腥臭的血液,咕噜咕噜的泛着滚烫的火泡,要把他腐蚀焚烧成灰烬。
好痛苦。
好愉悦。
他将十指死死插入了头发里,不知疼痛地疯狂挠抓,直抓出了数条泛着血色的肉屑来,眼珠子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频率转动着,眼角爆裂出了血痕。
“姚九思!姚九思呢!”
宗室们骇然地望着皇帝忽然跪倒在地,一时自虐般撕咬着自己的胳膊,一时抱着御座的脚将额头往金腿上直撞,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
“阿莞阿莞!你来杀朕了吗?”
皇帝抬起双眼,对着温越的方向流着血泪。
“朕……朕好……”
一言未尽,他的胸膛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整个身子往后一仰,直摔进御座,不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