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
杨经栩从马车下来之后,并没有立刻进门。
他撑着一把伞,站在正门外,第一次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自家的门邸。
和六族中其他五族不同,杨氏并非建朝之后从各方本家迁入的梁京,而是原本就发于此地。那时梁京还不叫梁京,叫邬梁。邬梁杨氏并不显赫,后来与其他几族联姻相合,彼此融合,兜兜转转几百年,才渐渐变成如今的梁京杨氏。
门前那方牌匾上书,“朱门景行”四个大字,还是成帝御笔亲书赐下的。
多么煊赫,多么如日中天。
摇摇斜斜的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角,让那正红色的官袍红得愈发触目惊心。门廊下的几盏冰纹琉璃灯昏昏欲睡,半衔着灯光和年轻的公子无言对望。
可这样的煊赫,在父亲眼中,似乎也是不足够的。
他耳边似乎回响起那日祖母痛苦的声音。
“……祖母最近总是睡不好,日夜担心他这样急功近利,终有一天会步了谢伯潜的后尘。”
父亲,这就是您的选择吗?
“五公子,老爷……”
“你们都退下。”
“是。”
杨经栩转过身来,看到了一身紫衣的杨甫忱。
父子二人,身着官袍,在连绵夏雨中缄默对立,中间横亘着一块御赐的“朱门景行”,却像是站在了一条权势之汪流的两岸。
“祖母知道,父亲开了她的库房拿出飞花之药了吗?”
杨甫忱坦然地迎着儿子的眼神:“若非默许,为父是不会擅动你祖母的库房的。”
“为什么。”
“因为为父是杨氏的家主,为父所为一言一行,皆是为了杨家。”
杨经栩扔了那把伞,疾步上前,死死盯着他,“为了杨家?还是为了你自己?”
“放肆!”杨甫忱厉声而怒,“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就学会怎么忤逆父亲吗!”
“经栩今日在此,所问所言,不是以儿子的身份,而是,同为杨家人,同为天子臣的身份。”雨水顺着他阴柔清厉的轮廓滑落。
杨甫忱轻叹一声,“痴儿,为父如此,自然是因为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不得不这么做。”
“我知道你心中有大义的尺度,始终抱着那点天真的念头,想刑罚綦省,威行如流,做大理寺秉公执法的铁面青天。”
就像他那个天真的老师一样。
“可是,你以为你年纪轻轻就能在大理寺平步青云,毫无顾忌地施展抱负,是因为你自己的本事吗?周文诫难道就真得是个只想懒散混日子庸才,所以甘愿让你出尽风头,任凭你一个黄齿小儿耀武扬威?
是因为你姓杨!”
“没有杨家,你什么都不是。”
杨甫忱伸出右手,理了理儿子匆忙出来而微乱的衣襟,手指划过他袖口上沾上的那道血迹。
“我们杨家,已经和太子府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了,只要温越活一日,杨家便如立危墙,如临深渊,迟早被他拉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就算这次失败,也还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