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四合,月华初上,巡视的宫人们拎着绯红的灯笼陆陆续续走过宫道,脚步轻得像猫,生怕打扰到宫里的贵客们。
翊霞宫的小南门外,留珠打量了一眼四周,打发了几个小太监守住了附近,把一个穿着兜帽的挺拔身影迎了进来,然后警惕地阖上了门。
“姚大人。”留珠恭敬地行礼,自觉地上前替他解下了兜帽披风,伺候他换下了鹿茸翘头皂靴,“娘娘在织花阁里等着大人。”
姚九思步履生风地掀起织花阁的珠帘,只见珠光闪耀,烛光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缱绻的香味从小叶紫檀镂花香炉里徐徐散开,甜美的味道盈满了这座小阁。
他刚踏上猩红的贡毡长毯,就听到了身后簌簌的声响,却没有动弹,任凭一条白皙嫩滑,如同牛乳的胳膊,从他的肩上滑了过来,如同一条蛇,缠绵着攀上他的臂膀。
“姚郎……”
温热的呼吸带着馥郁的味道传来,离他的耳畔很近,那女人的声音微哑,情意绵绵,仿佛带着钩子。
她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地说:“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姚九思微微转身,径直扣住了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夏绮丹随即没骨头似的倒进了他的怀里,捏住他的耳朵:“无事不登三宝殿,姚大人今夜来访,是有什么‘要事’啊。”
“我听说殿下病了,断断续续吃着药,却一直没好透。正好手下的人送来了雪山灵芝,年份难得,我怕让那些奴才送会出纰漏,给你送来。”
夏绮丹默然了片刻,凝望着这张让她爱之刻骨又怨之刻骨的脸。这个人垂下睫羽,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就让她忍不住想凝视着,直到地老天荒。仿佛这样就能看到那眼睛深处,看透他的内心。
“难为你那么忙,还想着他。”
提到九皇子,她的心里漫上了一丝酸楚。
那孩子一直好强,这次受到了这样大的打击,陛下却连见也不见他一面,就想东想西,自我厌弃,直钻进死胡同里了。
心病还得心药医,任它什么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可是这么些天,除了太医署和指望着从她身上捞油水的父兄,也只有这个人,还惦记着她的祐儿了。
夏绮丹只觉得鼻子一酸,忍不住拿起绢子拭了拭眼睛:“多谢,我明儿就让奴才喂给祐儿。
他那天还说,等身子好了,想再找你教他射箭呢。你知道的,他最爱缠着你了,一直跟我说射箭的师傅没有你教得上心,只会一味地阿谀奉承。”
见她开始落泪,姚九思皱了皱眉头,“怎么了?”他捉住夏绮丹的手,注视着她的泪眼,捧起她的脸庞,“怎么哭了,殿下的病?”
难道温祐的病别有隐情,不像太医署说得那么轻?
“没有,没有,他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自己转不过来弯来罢了。”看到他居然如此担忧,夏绮丹心中一暖,语气里不由得带了一丝女儿家的娇嗔,“只是这段时间遇到的事都不好,我见了你……就忍不住委屈。”
“那就好。”姚九思放下了手,“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也该……”
夏绮丹连忙抓紧了他的手腕,语气也急切起来:“这才说几句话?你就那么忙吗!”
她不由得赌气:“好,我也知道了,如今我们母子二人眼见着无缘大宝,也入不得姚大人的眼了!”
“你又在胡吣什么!”姚九思一把捂住她的嘴唇,眼神无奈又包容,叹了口气,“我还不是担心你?这宫里宫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我能来这么一会儿已经很危险了。”
夏绮丹轻启朱唇,吻了吻他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指插进了他的指缝里,眼神温柔似水:“你放心好了,今晚我要招待宜王妃,故而特意交代了下面的手守好周围,让其他宫的嫔妃们不许来翊霞宫打扰。没人会发现的……”
姚九思眼神一动:“宜王妃?你今天见到她了?”
“对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可惜,现在可没有谢皇后为她出头了。”夏绮丹嗤笑,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过她家有个小姑娘,倒是挺伶俐,没想到,宜王妃这样的人手底下居然能调教来这样的女儿,长得也不错。”
说实话,那位嘉元县主的脸,挺合她的意的,不知怎么的,让她觉着讨喜又面善,可能这就是有些人天生的本事,凭着一张脸,就能让陌生人莫名其妙地好感。
如果不是宜王府的姑娘就好了,她也不介意给几分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