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风起云涌,最后绍永帝拍板,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共同主查议案,择了宗正寺卿督查监管。
宗正寺卿是温氏皇家宗室的族长,论辈分绍永帝也要喊声叔叔,平日里不干涉朝堂之事,只一心执掌宗族之事,不偏不倚,最合适不过了。
散朝之后,绍永帝又陆续叫了几个人留下另外议事。等其余人听候完吩咐陆续离开后,姚九思才出殿,召温禧父子进了兴庆殿。
温禧一脸忐忑,思忖着陛下留下他们所为何事。若是要骂他,昨天入宫正式面圣的时候没骂够吗?
因此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一点动静。
姚九思直直盯着温越,像是想把他盯出朵花来,摸了摸鼻尖,然后从左边侧过身子,方才道:
“王爷,世子,请吧!”
姚九思是在提醒他,不是好事。
温越目光一沉,心里有了准备。
一进兴庆殿,一张折子便被扔到了温越的脚下,绍永帝脸色阴郁,劈头盖脸骂道:“看看你干得好事!”
温越捡起那张奏折一看,蹙起墨眉。
去年护国寺修葺大殿,要从南边采买最上等结实的木材。将作监向户部递了支银子的申请,批复就是他下的。当时的账目、起运日期、人员经手调配两相核查都无甚差错。
偏偏去年下了场罕见的大雪,最后一批木材押运的船误了日期,停船靠岸,一拖再拖,没有及时防护,以至于大半船的木材都冻裂了,或受潮生霉,烂在漕运码头上。万两银子的楠木,就成了废物。而那押运官,正好是温越手底下的人。
温越回想了一下,护国寺的木材确实是他批的,可是最后一批,却是工量新加,又额外报备命人增伐的,起运条子也根本没经过他手,只是一并让那个倒霉的押运官负责罢了,谁能料到船运到一半,会遇到那样一场大雪!
户部尚书那个老狐狸,定是和将作监的人瞅准了那段时间他忙地脚不沾地,钻了个空。
他不信这疯子看不出来,只不过是见近日戚家事事顺着他,不愿与之再起冲突,给个面子,也趁机发作他罢了。
温越牙都气得有点疼,咬了咬牙根,还是把一些污言秽语吞了下去,认了个“审查有误”的罪。
绍永帝见他懂事,心里稍稍满意,又拿出另一道折子:
“雍州那边说去年的大雪压坏了不少房屋,边哨所也有不小损失,北狄那边又抢掠了几次,北定军想额外多支一笔费用,你怎么看?”
“去年大雪确实几十年未有,北定军既然呈了这个折子,雍州监御史不可能不审查,把真实损失呈报陛下。两相对比如果属实,这批银子四月之前户部可以凑出来。”
温越想了想账上剩下的支目未来半年的额度,心算了一下,方才回禀。
绍永帝却皱起眉头,又将他打量了片刻。
“你倒是,替雍州想得周全。”
“……”温越此时已经觉得疲倦,还是直言道,“越不是替雍州想得周全,是替陛下想得周全。”
“哼,”绍永帝冷笑,“去年刚拨的军费,已经比往日多出一成了!这才初春,又要一笔!他卞丛桓想干什么!修个边哨所哪里要这么多银子!”
温越心下无言,冰凉彻骨,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皇帝和魏国公的龃龉,不是他能够置喙的。
他心中有些烦躁。虽然早就知道这疯子这么多年都是什么德性,但是牵扯到外敌和边防,居然还只算计着这些,绍永帝比往日更加不堪了。
雍州十六城,连起来就是大梁西北最后一道防线,何等要地。大梁北定、西宁、东靖三军,就属北定军力最为强盛。北定军是国之利器,又不是魏国公的私器!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反正他这几年一直从中调度转圜,不至于太难看。做得过了,利器私器可就不一定了。
温禧原本见皇帝忽视了自己,还有点庆幸,躬身在一旁只默默听着,听得一头雾水。后来见皇帝勃然而怒,愈发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