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下,动身宜早不宜迟。整个王府忙得热火朝天,收拾细软行装。
几个公子小姐也被拉进正院天天耳提面命,学习生疏多年的宫中礼仪,把京中世家族谱挨个在王妃面前背熟才算过,一张张小脸各个瘦了一圈,看得宜王心里不是滋味。
自家这些崽子们在宜州自在惯了,展儿才八岁,当年来的时候路都不会走呢,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如今又得去京城提心吊胆,这都是他这个做爹的没用,唉。
廷儿呢,背得倒是轻松,平日里念惯了那些什么四书五经酸文腐字,这点族谱宫礼不怕记的。但京城里各个人精,他这呆头呆脑的怎么应付的来,愁啊。
温禧的目光从两个儿子身上移开,又落到两个女儿身上。
只见南枝穿着身梅染胭脂色的云纹袄裙,本是极趁气色的衣服,穿在这病秧子身上却反而更显得她血色寡淡了。
这丫头身体本就不好,还要费心费力背这劳什子,唉!只能看到了京城能不能偷偷找到些良方调养一二了,宜州净是群庸医,又不能动静太大,闹心。
再看旁边背得磕磕巴巴直给王妃使眼色,最后滚到母妃怀里的西瑶,温禧更愁了。
还是接着背吧!
南枝从正院出来后,便叫住了先行一步的六公子温廷。
这位是宜王妃唯一的儿子,也是王府的嫡次子。性子却不肖他父亲母亲半分,十二岁活得跟个七十岁似的,成天就知道对着他那西席先生念之乎者也,得了卷什么居士什么山人的文章就捧回房饭埋头苦背。
刺史家的公子喊他玩,他骂对方什么粪土之墙,憨痴愚昧不思进取也,直骂得那小公子哭着跑了出去,再没进过宜王府半步。
南枝不解,他又不要考功名,背这有用吗
后来请安时听了一耳朵王妃训斥他的话,回过味儿来了。
平氏乃是侧妃扶正的继王妃,家世一般,而世子的生母先王妃,却出身于皇后母家,三公六族之一的谢氏。世子天资聪颖,气度不凡,素有令名,年少时京中便人人称道。
平妃向来心气高,好面子,生了嫡子后难免处处不服,非要比较一二。
于是每日教导儿子时便想学着那位的路子,天天世子长世子短地让温廷向兄长看齐,恨不得吃饭也对着世子的口味一并学去,坚信这聪明菜养聪明人,决心势必也养出个博古通今的才子来,才算压过之前那位一头。
哪成想,最后养出来个一板一眼掉书袋的书痴来。
不过他恐怕也是这王府里,南枝能打交道的人中,对世子最了解的了。毕竟在京中时,温廷因为同在崇文馆读书,和长兄日日相处。问他世子的偏忌好恶,总比她自己无头苍蝇乱撞要强。
“廷弟,过几日便要回京。姐姐想着与兄长久别重逢,我们都该亲自准备份手信,才是兄弟悌睦之仪,你说呢”
温廷小脸严肃,听了这话,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甚至后退一步,做了个长揖:“五姐所言甚是!廷竟然未曾想到,惭愧惭愧!承蒙见教,铭感五衷!”
南枝赶紧扶住他,止住这一礼,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只是我对兄长知之甚少,想要送礼却不知从何下手,还请廷弟教我,姐姐感激不尽!”
说完,南枝就觉得自己牙齿都被酸到了。
温廷背着小手肃然回道:“廷虽不才,自诩对兄长喜好倒是略知一二,五姐可听我道来:
兄长喜茶,爱的是松风雪烹的顾渚紫笋银毫,一两黄金一两茶;兄长喜书,爱的是笔迈通顺、疏宕豪逸的魏碑,若能为他找来郑文公的真迹便是再好不过了;兄长纯孝,因先王妃早逝曾长斋礼佛,若是手写佛经赠予兄长,想必他也是极为受用的……”
南枝听他说话听得头昏脑胀,什么银毫什么真迹,也不懂,左右不像是她买得起的东西,最后那样听着倒是不用钱,可她那笔狗爬字,呵呵,世子有涵养收得下,她也送不出。
这小兄弟不能给点适合我这种废物的建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