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英挺的鼻梁上此刻也粘了灰,身上那件官服一半湿透,一半被火燎到,实在是很滑稽。
沈菀见过他几次,但从前的陆晏廷对她来说,却也只是一个相貌俊朗、偶尔会来家中同父亲议事的大哥哥。
那时沈菀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遇见他时要么躲在哥哥背后,要么远远地偷看,就是不敢同他说话,有些害羞。
听闻这位陆世子年少有为,不到二十,已经是大理寺最年轻的司直,还刚刚勘破宫中的一桩人命案。
沈菀便矜持起来,她垂下头,对自己如今的这副鬼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突然说:
“那晚的事,我不是故意吓到你的,实在是事出突然,那凶手很有可能……”
周边纷乱,全是救火的人群和宫女的尖叫,沈菀并未听全他的话,只知对方在向自己道歉,她连忙摆手说:
“没事,我没事。”
陆晏廷还得帮忙去救人,很快便走了。
沈菀浑身狼狈,却专注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肯回头。
她的余光瞥见方才的那个宫女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随后默默扶着墙一路离开了。
沈菀想,那宫女也真是命大,居然自己逃了出来,不过这样也好,没让自己加深什么业障。
很快,沈夫人发了疯一般跑过来,抱着她哭得肝肠寸断:
“你这是去哪了呀!你知不知道快把娘急死了,娘是不是从小到大就跟你说,叫你不要乱跑,为什么不听!”
“我的女儿,我以为我又见不到你了!”
沈夫人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沈菀有些烦躁地甩开母亲,可再转头看,却找不到陆晏廷的身影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让沈菀的思绪瞬间回到现实。
进来的小侍女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姑娘,国公府什么事都没发生呀,世子明日就要出公差去了。”
沈菀蓦然抬起头:
“什么都没发生,是什么意思?”
……
西府,已至深夜,也没有一丝凉风,这对佟香凝来说注定是一个溽热难熬的夜晚。
不知在外头跪了多久,随着婴儿的一声啼哭,她终于松懈下来。
她跪得太久了,周身又燥又热,神志都有些迷糊,她一会儿听到院里头陆瑜连声说了三个好,自己又得了一个女儿,一会儿又听到曼姨娘期期艾艾的声音。
佟香凝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自己要遭殃了。
果然,又熬了一柱香时间,陆瑜站在了她面前:
“从前你就爱往外跑,同那些粗俗的女人一道玩,如今倒是学会那些神神鬼鬼的玩意了?曼儿就是被你咒的!”
他语气骤然尖锐,直接扇了佟香凝一巴掌。
“不是啊老爷,我平素同她们不过是泛泛之交,只是常去买些胭脂水粉,顺便攀谈几句而已,实在不知您说的神鬼之事从何说起,一定是曼儿那个小贱人编排我!我要和她当面对质!”
陆瑜一脚把她踹开:
“哼,你也配?你心里想什么,我最是清楚。曼儿说当着面你都敢咒她,背后还不知怎么样呢!好在此番她们母女平安无事,否则我要你偿命!”
佟香凝被踹中小腹,疼得蜷缩在地上,心中悲凉又凄苦。
“还有,我这番花了好大的劲才摆平周家的事!说来这都是因为你和你那外甥女造的孽!我告诉你,永远不要再将你那个外甥女接回来!不然,我连你也赶出去!”
陆瑜说完,说自己再不想看见佟香凝,佟香凝当即被两个婆子拖回绛雪轩,单独寻了个屋子关起来。
她坐在地上,恨得那是咬牙切齿!
曼姨娘这个贱人,她迟早要报复回来!
还有江近月,这个水性杨花的东西,一手周怀川一手世子的,和两个人都弄得不清不楚,害得自己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两头为难!
夜深人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一条缝,青崖探头探脑地进来:
“佟姨娘,我们世子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