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1岁的小敏,曾经任性有余地过自己的生活。她想都没想到,命运赐了一份成长的大礼,带着残酷的温度,她想不接都不行。
她的父亲薛可用在滨海新城的医院门口遭遇车祸。那么玉树临风的一个秀才,成了破碎尸体。
而且,没有牌照的渣土车跑了。
由于薛可用已经离婚,小敏成了最直接的联系人。她像做梦一样来到滨海新城。
薛可用是有组织的人,单位得知后,也派人来滨海新城,帮着小敏处理后事。
像薛可用这个级别的,怎么着也要有一场体面的告别仪式。
但是炎热的夏天,把尸体运回小城开追悼会,不太现实。单位派来的主管跟小敏商量,就在本地的殡仪馆开追悼会,公司会组织各单位的代表来参加,人数上不会太难看,大家好好地送薛经理最后一程。
那些日子,小敏似乎不能思考,像在做梦。她完全听从这位主管伯伯的意见。她对于什么追悼会没兴趣,就是希望爸爸还在这个世界上多呆会儿。
薛可用被化好妆后,小敏被允许去看他。之前,主管伯伯不让她见。但她知道她父亲伤得很重。
主管伯伯还说,她父亲是吃坏了肚子半夜看完急诊出的事。
小敏尚在梦中,还没有质疑的能力。
一个冷森森的房间里,薛可用只是睡着了。脸蛋甚至是红扑扑的,看不出一点伤。
她心想,这里真冷啊,爸爸一个人躺在这里,会不会冻感冒?瘦的人都怕冷,她也是。去年她给爸爸买的那条羊毛围巾,怎么就没想着带来给他围上呢。
瞧,这么冷的地方,他的脚丫子居然露在外面。是被单不够长,还是他个子高呢。
小敏转到父亲的脚边,要把被单拽一下,盖住他的脚。
她看到那双脚一点血色都没有,指甲也有点长。她要帮他剪指甲。
她小时候,薛可用最喜欢亲吻她的小脚丫。她的指甲都是薛可用给剪,因为宋美丽粗心,总是剪着她的肉,弄得她大哭。母亲下岗,父亲上岗,非常合格细心。
在剪指甲之前,她双手握住了他的一只脚,想让他暖一点,再暖点。体温总比被单要暖。
那被单也太薄了。薄得让她有些生气。
陪同的医护人员提醒她:这样不行,热了会脱皮。
“热了会脱皮”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她意识到父亲真的离去了,对活着的亲人来说是多么残酷。
她疯狂大哭,身体的痛心里的痛终于被唤醒,一痛就把她撕成碎片!
2
公司组织了25个人,乘坐一辆大巴从小城到滨海新城,来给薛可用开追悼会。
从小城到这里,走高速也需要三个多小时。路上,大家欢声笑语,好像去旅游。
这25个人都是些闲人。当然大热天的,闲人也不愿意动弹。单位管三餐,每人还有一百块的补助,大家才肯兴师动众来新海新城。
坐在车子最后排的,竟然有刘大吹。
刘大吹如今也是闲人。
自从被撤职后,他以照顾老婆为名没去上班,汇报给单位自己得了抑郁症。这样就可以工资照发。老婆回娘家后,单位里来通知,不能无限期停岗。刘大吹带着抑郁症坚持上班了。
因为有病,他还在熟悉的后勤部门干活。干的就是整理库房的活儿,倒也轻松。虽说已经没啥油水,但工资奖金照发。
他看起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样子。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是跟以前相比,他爱说笑话的频率下降了。由于老婆不在家,他申请住在公司的公寓里,把小城的房子租了出去,偶尔回趟a城。
他被生活降了头,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变成了老实人。
因此他的桃色事件也没人提起了,因为小城又有新鲜的事儿。
狗看到肉骨头总是扑上去的。
这天他在库房里闲得蛋疼。新来的主任进来说,要派他出趟门去滨海新城,参加一个老同志的葬礼,补助是一百块管三餐。
刘大吹问谁死了。
新主任说:上车你就知道了,就差一个名额,你去不去?车在外面等着呢。
当时车上有24人。喜事双数,丧事单数。刘大吹被临时抓了差,因为他也是闲人一只。
刘大吹在单位里其实很苦闷,能出趟门还有补助还有专车,何乐不为呢。管他谁死了,自己不是也差点死过,先出去放放风吧。
于是就上了停在单位门口的车。
上车后跟大家说说笑笑。
他的好哥们陆致礼也在。致礼不是闲人,在海上平台上班半月,刚出海归来,听说薛可用事件,他和薛可用关系不错,薛当年还给他这个小兵写作宣传材料,让他成为局里的先进。他心里悲痛,就无怨无悔地去参加葬礼了。
刘大吹和陆致礼坐在一起,听说是薛可用死了。心里惊了半天。懊悔自己没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就上了车,怪不得有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又怀疑是新主任故意为难他。
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去往滨海新城。